“你小子不要太小瞧人,我王大富也是混过社会的,像你这种有文化的怎么会来工地上干活,我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再说,你那几个朋友以来,我稍稍一打听,就什么都知道啦!你可别怪罪你那些同学,小赵啊,人家是拜托领导照顾你呢,你那些同学跟集团老总打过交道……”
赵俞琛的脸黑了,脑海里浮现谢遥的那张脸。
“我不需要什么照顾,把工钱给我就行。”
“嘿你小子,蹬鼻子上眼的!”老王捧着保温杯笑了,他看赵俞琛像个愣头青,便以过来人的身份说:“小赵,人呢就活这一辈子,我王大富年轻的时候也混过社会,那个什么,古惑仔,我当年还拿刀砍过人咧!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哎,你去哪儿?我话还没说完呢!”
赵俞琛懒得跟老王废话,听到谢遥他们还特地过来打招呼让这边的领导关照自己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算什么?怜悯吗?一天天的,既然都往前走了,干嘛抓住过去不放?
忿忿地拎起铁锹,他走向一堆砂土,拼命地筛起沙来。
这天工地上的气氛特别低沉,工钱的问题比灰尘还要呛人,淤堵在所有人的心口。
费小宝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而陈峰这个老实巴交的都开始磨洋工,老刘是没办法,私底下找老王说了好多回,可这一次就连老王都束手无策。
下午的时候,几名工人不知道为什么起了冲突,顿时怒气爆发,小小的口角之争变成了互殴,一名路过的女工被撞倒在地,抱着头,这位三十多岁的单身母亲蜷缩在墙角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浇灭了怒气,人们悻悻然地分开,有几人围了上去。女人一鼻涕一把泪,不说身上的疼,只是一个劲儿地哭自己在医院里的孩子。
“我要钱啊!”她声音嘶哑,凄厉得像黄昏时刻停在电线杆上的乌鸦。
收回目光,老刘唉声叹气。
“说是问题出在上头,”老刘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的赵俞琛,小声说:“说是利德的老板资金流出了问题,上面的万水建工不给钱,周经理没办法,老王也愁呢!”
万水建工是明晟这个项目的总承包商,利德建筑是其中的一个分包商,老王呢,则是利德手底下的一个工程队工头,虽然是个包工头,但只对下面的工人说话有分量,到了利德面前,他只能算是个小虾米。而利德真正的负责人周经理好几个星期都没来工地了,自从费小宝他们又闹了几回,这位领导就销声匿迹了。
赵俞琛沉吟不语,手中的抹子不停,汗水一滴一滴掉落,被他抹进水泥里。
太阳渐渐来到了西边,市中心的摩天大楼就像一面面镜子。
某日,上海黄浦区的某栋办公楼顶层,一份文件划过董事长办公室里的那张极简风的高级办公桌,砸得某位小秘书惊叫了一声。
万水建工的董事长张绮年从桌后转身,看向眼前狡狯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滚。”
第30章烧金阁
男人佯装歉疚,对张绮年颔了颔首,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阳光透过落地窗,在短绒地毯上缓慢地移动。
这安静大概持续了十好几分钟,张绮年深吸一口气,强力压制住情绪。
不肯承认是自己的判断失误,不肯承认自己现下的无助感,那是对自己的骄傲的背叛。张绮年从办公桌后走出,从落地衣架上取下昂贵的外套,随意地套上身,他快步走出了办公室,从公司离开。
迈巴赫行驶在延安高架上,他烦躁地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
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居然很想去松江。这几年去松江的理由无非就是两个,一是为了公司在那边的工地项目,二就是为了夏迩。
今天,别说看到,他完全不想听到任何有关明晟商场项目的消息。
那么就只有夏迩。
他知道他今天会有演出,只要轮到夏迩登台,酒吧老板就会给他发消息。他想,也许今天能在夏迩这边得到什么好消息,来弥补他心中的挫伤。
毕竟他老爸已经去大闹一通了不是吗?
几天过去了,再怎么着也该做出正确的选择。
迈巴赫驶进简陋的地下停车场,张绮年不得不走上十多分钟才能到马路对面的酒吧门口,天气有点冷,他进去就要了一杯马丁尼,时间刚好,台上的夏迩正在演出。
灯光下他拨弄吉他,唱着一首温柔的曲子。他的嗓音越来越好听,化着淡妆,是什么光都打不出的自然清新。
他看起来似乎很幸福,张绮年皱了皱眉。
“迩迩一直在等您呢,”酒保在后面擦拭酒杯,说:“叫您待会一定去找他。”
“是吗?”张绮年一口干了马丁尼,把小费拍在了吧台上。
后台,张绮年靠在化妆台前,伸直了双腿。目光看在自己的脚尖处,张绮年让思绪凝停在这昂贵的意大利手工定制皮鞋的条条纹路上。他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那些烦心事,尽量让自己的思绪保持清明。
没过一会夏迩走了进来。
“张总。”夏迩把吉他靠墙摆放好。
“迩迩。”张绮年站直了身体,露出笑容,“怎么样,这几天。”
“很好。”
“不要逞强,有需要跟我说。”
“好,那我就说了。”
“说吧,我听着。”听你怎么回心转意,听你怎么来到我身边。
夏迩抬头凝视他,一字一句地说:“我需要你,不要再打扰我跟赵哥的生活。”
就像电流从脚尖传到头皮,身体突然不属于自己的感觉,脱离掌控,向边缘进犯。
张绮年的微笑僵在脸上,他只知道,夏迩的声音抑扬顿挫,好像在向自己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