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坞的秋意尚未褪尽,第一场冬雪便悄然而至。
清晨时分,张不晚推开茅屋的门,只见天地间一片素白,昨日还金灿灿的桂花林被白雪覆盖,只在枝桠间露出零星的金黄,像是谁在白绢上点了几滴碎金。
空气冷冽而清新,吸进肺腑,带着雪特有的清冽,让连日来因整理旧物而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醒了?”李青的声音从灶间传来,伴随着木柴燃烧的噼啪声,“锅里炖了羊肉汤,快进来暖暖。”
张不晚跺了跺脚上的雪,走进灶间。
李青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得他侧脸红,身上那件青布衫的袖口又磨破了边。
灶上的铁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浓郁的肉香混着生姜的辛辣味弥漫开来,驱散了冬日的寒气。
“老王他们呢?”张不晚搓了搓冻得僵的手,在灶台边烤着。
“去谷口扫雪了,”李青直起身,用布擦了擦手上的灰,“昨夜里雪下得急,栅栏被压塌了一段,怕山里的野兽跑进来。”
他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递给张不晚,“加了些关外的花椒,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张不晚接过碗,滚烫的瓷碗烫得他指尖麻,喝了一口,浓郁的汤汁滑过喉咙,带着恰到好处的麻香,暖意瞬间传遍全身。“比关外的奶茶还暖。”他笑着说。
李青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靠在门框上喝着,望着窗外的雪景:“其其格来信了,说念汉学会走路了,还会指着画像喊‘爹爹’。”
他的声音里满是温柔,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等开春雪化了,我就去接她们娘俩。”
“我跟你一起去。”张不晚立刻道,“也去看看关外的草原,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样,一眼望不到边。”
“好啊,”李青笑了,“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风吹草低见牛羊’。对了,其其格还说,她爹存了不少马奶酒,要跟你比一比,看是你们江南的桂花酒烈,还是关外的马奶酒够劲。”
两人相视而笑,灶间的暖意混着肉香,让这个冬日的清晨格外踏实。
吃过早饭,张不晚也扛着扫帚去了谷口。
老王正带着几个后生清理积雪,周胡子则蹲在倒塌的栅栏边,用斧头劈着新砍的木料,准备修补。看到张不晚,周胡子挥了挥手:“快来搭把手,这木头沉得很!”
张不晚走过去,接过周胡子递来的木料。木料上还带着松脂的清香,冻得硬邦邦的。
“今年的雪比往年大。”他边干活边说。
“可不是嘛,”老王直起腰,捶了捶酸的后背,“前几日去镇上赶集,听货郎说,北边的几个州府都遭了雪灾,冻死了不少人,朝廷正派人赈灾呢。”
“王大人那边有消息吗?”张不晚问。
自赵显案了结后,王大人便回了京城,偶尔会托人捎些书信来,说说京里的事。
“刚收到信,”老王从怀里掏出一封折得整齐的信,“说他向朝廷举荐了咱们桂花坞的弟兄,想让朝廷拨些银子,在谷外修条路,再建个学堂,让孩子们能念书。”
“学堂?”周胡子眼睛一亮,手里的斧头都停了,“咱这山沟里也能有学堂?”
“王大人说,不能让孩子们跟咱们一样,一辈子只会舞刀弄枪,得识些字,懂些道理,将来才能有出息。”
老王的声音里满是期许,“他还说,会派个先生来,开春就到。”
后生们听到这话,都兴奋地议论起来。
他们大多是破山军弟兄的后代,从小在谷里长大,最远只去过镇上,对“学堂”充满了好奇。
张不晚看着他们雀跃的样子,心里也暖暖的。他想起长安西市的老汉,想起他总说“读书不一定能当官,但能让人活得明白”。
或许,这就是老汉和影老们拼命守护的东西——不是金银财宝,而是让后人能安安稳稳读书、过日子的权利。
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将谷口的脚印很快覆盖。
老王让后生们先回去,只留下他和张不晚、李青、周胡子四人。“其实,王大人的信里还有件事。”老王的脸色严肃起来,“他说,赵显的余党还没肃清,有几个当年红刀会的头目,逃到了江南,可能会来找咱们麻烦。”
周胡子的脸色沉了下来:“这群杂碎,还敢来?”
“他们不敢明着来,”老王道,“但暗地里肯定会使些绊子。王大人让咱们多提防着点,尤其是开春后,路上人多,容易出事。”
张不晚握紧了手里的扫帚,指节因用力而白。
他不怕那些跳梁小丑,只是担心会扰了桂花坞的安宁。“我会多留意谷外的动静。”他沉声道。
李青也点了点头:“我去把当年藏起来的弓箭找出来,让弟兄们练练手,有备无患。”
周胡子摸了摸腰间的药囊:“我再多配些迷药,若是真有人敢来,让他们有来无回!”
四人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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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都闯过来了,还怕几个丧家之犬不成?
雪一直下到傍晚才停。
夕阳透过云层,给白雪覆盖的桂花林镀上了一层金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