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溯站在房间中央的光晕里,白衬衫的袖口依旧挽着,露出精悍的小臂。
他的目光落在林兢脸上,停顿了几秒,然后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左手投篮的弧线,比昨天好了一点。”
他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林兢愣住了。
他一直在看?
不是通过数据,不是通过录像回放,而是真的,在看着?
一股混杂着惊讶、欣喜和更多难以言喻情感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冲上心头,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尴尬和忐忑。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觉得喉咙哽。
最终,他只是看着江溯,很轻地,也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会继续练。”
他说。
江溯没再说什么,只是又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走向了连接评估室的那扇门。
林兢走出训练房,傍晚的风带着凉意拂过他还有些烫的脸颊。
左膝的疼痛已经微不足道,胸腔里却鼓胀着一种陌生的、饱胀的情绪。
那句平淡的“弧线好了一点”,和那个细微的、带着体温的摩挲,像两片不起眼的拼图,却在他心里拼凑出一个让他心跳失序的图案。
江溯他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在那些冷静专业的外壳之下,藏着一些无法言说、也不敢轻易触碰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熄灭。
林兢抬起头,看着天边被夕阳染成金红的云层。
疼痛依旧在,未来依旧不确定。
但有些东西,似乎正朝着一个他既渴望又害怕的方向,不可逆转地滑去。
而他现,自己竟然甘之如饴。
平台期带来的不仅是停滞,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焦躁。
右肩的活动度卡在某个界限,再难寸进。
每一次试图突破,换来的都是关节深处更加顽固的滞涩感和夜间加剧的钝痛。
左膝的旧伤也像一个阴晴不定的警报器,随着天气和训练量的细微变化而反复鸣响。
林竞觉得自己像在走钢丝,一端是急迫想要回归赛场的渴望,另一端是身体不堪重负的警告。
江溯制定的康复计划精细如钟表,但他能感觉到,江溯的眉头蹙起的次数变多了,
停留在那些令人沮丧的数据曲线上的时间也更长了。
评估室里的气氛,似乎也染上了这层阴翳。
指令依旧清晰,触碰依旧精准,但空气里流动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林竞开始害怕看到江溯对着屏幕沉默的样子,那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预期和每一次微小的失败上。
他开始失眠。
夜里,身体的疼痛和心里的焦灼交织在一起,将他困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
他会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放白天的训练细节,寻找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哪里还能再突破一点点。
然后,右肩或左膝的某处便会传来一阵清晰的抽痛,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这天夜里,左膝的酸痛格外剧烈,像是有无数细针在里面攒刺。
他换了几个姿势都无法缓解,额头上渗出冷汗。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公寓里寂静无声,只有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鬼使神差地,他摸过床头的手机,屏幕冷白的光刺得他眼睛疼。
指尖悬在通讯录里“江溯”的名字上方,犹豫了很久。
太晚了。
而且,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