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到处站着卖笑女,头顶上点着肮脏的小油灯,廉价的露趾高跟鞋踩在黑色黄色的不明液体上,偶尔还会沾上半粘稠的痰水和几张擤的鼻涕的纸巾。
来往的男人大多穿着半旧不新的军装,很大一部分人是从玻利瓦尔战争休战后回来的雇佣士兵,没有正式的军队身份,领不到合法酬薪,只能靠着战场上的表现赚钱,停战后回到顿比利市,两手空空,没了薪资来源,只能混混度日。
他们没有考虑明天怎么过的习惯,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整日游手好闲,喝的鼻子通红,倒在发霉发臭的床上,醉前再嘻嘻哈哈把最后一把硬币塞进卖笑女的胸脯里。
除去占比多数的士兵,常光顾这类酒吧的顾客就是那些扒手小偷了。
在新百丽伯爵对待流浪汉的严苛条款下,能留在顿比利的都是偷盗行业的个中翘楚。
阿尔米亚弯腰走下楼梯,进入最近的一家酒吧。
“晚上好呀,要来一杯什么?”
服务员是个瘦小的男人,额头又高又亮,面中疙疙瘩瘩,像是流蚀的溶洞。
阿尔米亚偏头观察了一下其他人的菜单,扯了扯衣领,把脸又挡住了一些。
“来杯杜松子酒吧。”
服务员挑了挑眉,“杜松子酒是吗,好的,马上给您端来。”
“对了,您在一个多小时前看见一个穿灰色围格裙的女孩进来过吗?”阿尔米亚问。
“灰格子裙啊……”眼珠转了转,服务员唇角翘起,“这里穿格子裙的女孩多了去了,穿红的黄的,甚至不穿的也有很多,我有点记不太清——”
阿尔米亚冷眼塞给他一张五柳布的现钞。
“哦哦记起来了,是多琳吧,她白天出门就喜欢穿一身丑陋的灰裙子。”
“她在哪?”
服务员看了眼吧台的时间,抬了抬下巴,“到点了,估计她已经开始接客了。”
有人突然在喊他。
“来了来了!”服务员转头对阿尔米亚笑,“您先在这儿坐一会儿吧,喝杯杜松子酒,我会上楼告诉多琳,说她的小姐妹来找她了。”
“杜松子酒”几个字被他拉长加重音念出,阿尔米亚还没悟出涵义,这人就灵活地窜到对面人群里去了。
阿尔米亚只好站在吧台边,在等待回复的同时,不着痕迹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喝得醉醺醺的人成三成俩聚在一堆,油腻的桌面凌乱散着长牌,倒伏的黑麦啤酒瓶反射光线。
有人喝高了会突然跳上桌子,大喊着自己在战场上波澜壮阔的经历,有人低头交耳,对着吧台边倒酒的女招待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门后站着一个膀大腰粗的酒保,围着白色围裙,手里握着银色的大棒,身后的门闩还有另一个比成年男性手臂还要粗一倍的铁棒。
没多久,有几道视线落过来了。
似乎想要窥探她被衣领遮挡住的脸。
在阿尔米亚一入门的时候,就有人发现这位来客的气质与酒吧格格不入,只是在喧闹之中,类似这样的打量并不明显。
但是五分钟前有人起哄赖账,被酒吧一棒子打歪半边脸后,室内的气氛安静了几秒,隐隐尖锐的氛围出现。
这是白教堂区地下酒吧的常事,每天每夜每个酒吧都会上演几场类似的剧目。
阿尔米亚可不愿被殃及池鱼。
拿走她五柳布钞票的服务员迟迟不回来,阿尔米亚瞥到一截楼梯,正藏在堆积的酒箱子后面。
她低调地走过去,迅速上楼。
忽略走廊传来的各种声音,昏黄的灯光从每一扇门的门缝里流出来。
阿尔米亚终于开始纠结自己要敲响哪一间屋子。
清亮的巴掌声响起,随后紧接着几道咒骂,一个男人骂骂咧咧推开门,随便提了提裤子就下楼。
路过阿尔米亚的时候还多瞥了两眼。
她垂着眼,丝毫未搭理。
待到最后一次踩踏朽木板楼梯的的脚步声消失后,阿尔米亚才往前走。
她的脚步很轻,但里面的人听力敏锐,仍然察觉到。
“今天不接客了,您找其他人吧。”
背对着她的少女正坐在床上数硬币,金色和银色的不同币值的硬币在昏暗的灯光下不太好区分,她只好把硬币凑到眼前,仔细分辨,再分门别类装入花猫存钱罐里。
能看得出这种存钱罐是来自希苏拉航行的舶来品,颜色冲撞大胆,不属于任何一个郡的风格。
脖颈上有着青红的指痕,手臂和背脊也有,比起贴在酒吧门口那张风情万种的女郎画像,多琳的身体线条称不上柔美,甚至能说是干瘪。
她疲倦地穿上白色紧身胸衣,又套了个宽松的长裙,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多琳……小姐。”
多琳肩膀突然颤抖,缓缓转身,待看到来人是谁后,紧绷的手才松弛下来。
“你是?”
阿尔米亚走进,顺便把门掩上。
“我们白天才见过。”她把长衣领翻折下来,露出脸来。
多琳静静盯着她的脸,“我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