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廖泽半点不知?内情?,大概也会当个乐子听听,但他在谢云朔回京前?就跟在了他身边,很多事?情?不可谓不清楚,心下便实在有些微妙。
特别今日——是?那薛姑娘之前?递了拜帖,要携自己的?准夫婿前?来王府请安的?日子。
但谢云朔的?心情?到底如?何,廖泽便也看不出来了,若说毫无波澜,也不会清早开始就搁这儿喂鱼的?,喂得那鱼肚子都滚圆,像是?一点也定不下心做正事?,可若说心情?有多起伏,面上看着?也不像。
他敛了敛心神,答道:“前?院还没通传,想是?还没有,可要遣人去问一问?”
话音未落,门房便应声而来,恭声道:“殿下,前?院有客,是?京兆尹家的?二公子与他的?新妇……”
廖泽眼皮一跳,赶忙截断他的?话茬,道:“事?带到就好,多嘴多舌什么,只是?下了定,哪就算新妇了?”
谢云朔的?神情?倒依旧平静,唯独眼瞳幽深。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边堆叠渐深的?云彩,淡淡道:“请他们?去客堂稍坐,我一会儿就来。”
——
踏入这座王府前?,薛嘉宜是?有心逃避的?。
但是?之前?宗太妃的?话,还是?叫她听进去了。
无论如?何,她叫了他那么多年的?哥哥,她要成婚了,于情?于理?,都该带她的?未婚夫婿,来和他正经的?见?一面。
然而那些强压着?的?情?绪,却在再见?到他瞬间,倏地就浮了起来。
今日的?日光不算鼎盛,照在堂前?出现?的?那一道颀长的?身影上,正好镀作一层暖调的?光晕,愈发衬得他光明磊落,仪表堂堂。
谢云朔在门边顿足,目光只在她身前?落了一瞬,紧接着?,便落到了她身畔的?那个人身上。
察觉到薛嘉宜的?迟滞,季淮以为她在紧张,隔着?衣袖,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手背,低声提醒。
“虽是?你兄长,我们?也该先行?礼才是??”
薛嘉宜很快回过神来,抽回手,几?不可察地朝季淮的方向偏了偏头,以示自己听见?了。
谢云朔把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垂了垂眼。
……看起来很亲昵,也很克制,仿佛真的有一点恩爱眷侣的样子。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谢云朔几乎没什么表情的冷脸上,还是?出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裂痕,眼底更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在真的?见?到她和另一个男人并肩出现?之前?,他始终抱有着?一种不愿自己戳破的?幻想。
而现?在,那一层薄如?蝉翼的?幻想,轻而易举地就被她戳破了。
她已经选了别人。
任何的?理?由、任何的?借口,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她身边的?男人,将要成为她的?丈夫,他们?会成为这世上连接最紧密的?两个人、共度余生,即使他是?她的?亲哥哥,和她真有血缘关系,日后,也都要退出一射之地。
何况,他不是?。
他拥有的?过去,不过是?一场阴谋的?副产物。
谢云朔只觉胸腔里的?血都叫这股愤怒烧得滚沸——
凭什么?她才认识这个男人多久,见?过几?面?
二人向他见?礼的?声音一齐传来,谢云朔眉心克制不住地紧皱,他略略呼出一口气,绷着?脸,大跨步越过两人,往上首的?主位走去。
他背对着?朝后抬手,乖觉的?仆从立时便领了两人入座。
薛嘉宜心下原本?还算平和,可抬眼见?得谢云朔几?乎有些发白的?脸色,还是?怔了怔。
他的?表情?并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薄唇边甚至还挂着?礼节性的?一点笑意,然她心下,还是?有一瞬心悸。
薛嘉宜敛下目光,抿了抿唇,没吭声。
谢云朔已经缓了过来,掸了掸衣襟坐下,没察觉她一闪即逝的?目光。
他率先开口,与两人——主要是?季淮问好,又说了些平淡的?客套话。
场面和谐到有些诡异。
说实话,季淮来之前?,心下其实有些紧张,普通的?大舅哥也就罢了,但是?身为亲王的?大舅哥……确实要好好想想怎么应付,不过浅聊了两个回合之后,他心头的?顾虑便打消了。
谢云朔没有摆亲王的?架子,季淮也还算是?个健谈的?人,气氛还算过得去,只有薛嘉宜显得过于沉默,只偶尔微笑着?,应和两句季淮怕冷了她、抛来的?话茬。
直到最后,谢云朔的?眼神才舍得从她身上轻轻掠过。
“既已做了决定,以后……”他平静地又看向了她身边的?那个人,一字一顿地道:“以后不论是?什么结果,都不要后悔。”
也许是?自作多情?,但薛嘉宜总觉得,这话是?同她说的?。
她眼睫轻颤,却也没能听懂他所言的?全部。
一旁的?季淮,也以为这句话是?在敲打他,自是?一番承诺不提。
稀松平常的?谈话结束后,时辰其实还早,只是?初夏的?天气实在多变,说话的?功夫,天边的?云层叫风吹得越来越厚,竟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来。
天瞬间就黑了一多半,一点也不像晌午的?天。
稍显阴暗的?堂前?,谢云朔缓缓走出,停在了踟蹰在檐下的?两人身后,问道:“可备了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