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吉人天相,活让你遭了这么大的罪,也是本宫糊涂,不知身边竟藏着这样的祸患,只等着让本宫与……”长公主朱唇微抿,眸光忽而幽深起来。
范玉盈佯作不解,心下却一清二楚,正是她喝下那盏汤的举动,令对方乱了阵脚,陷害未成,反令京城所有与太子对立的党派都人人自危,甚至于互相猜忌,互相怀疑起来,毕竟谁也不会想到,那毒是范玉盈自己给自己下的。
眼下无论哪一方都不敢轻举妄动,想来京城自此能得好一阵安生。
耳畔蓦然传来一声低咳。
孟子绅暗示地看了长公主一眼。
长公主无奈地笑了笑,“本宫适才与孟大家下了几局,有些累了,不如你接替本宫,与孟大家来上几局。”
范玉盈看向那空荡荡的棋盘,可不像才下过棋的样子。
“臣妇棋艺拙劣,是万万不敢在孟先生面前献丑的。”
“无妨,这也没旁人在,又不论输赢,正好让我在旁瞧着打发打发时间。”
见长公主这般坚持,范玉盈看向孟子绅,就见这位孟大家慈眉善目地看着她,颔首道:“长公主说的是,不过几盘棋,不必思虑太多,我这人向来随意。”
听得此言,范玉盈只得在孟大家对面坐下,道了句“请孟先生赐教”。
以她和孟子绅的悬殊的棋力,他自是要让子的。
范玉盈原以为面对这位声名赫赫的围棋大家,感受到的会是强烈的压迫感,但下了几手,她才发现,她的面前,不是令人难以喘息和逾越的高山重岭,而是潺潺的流水小溪,涓涓细流似在无声中指引着她。
范玉盈诧异地看了孟大家一眼,怎觉她与其说是在下棋,不如说是在学棋。
如此下了两盘,长公主便出声止了棋局,下棋耗神,她怕范玉盈下得太久,疲乏过度。
孟子绅却是有些意犹未尽,但也明白长公主用意,只得作罢。
这厢风景好,小半个时辰后,长公主命徐女官将午膳送到此处来用。
饭罢,婢子们又上了茶和点心,范玉盈正慢悠悠啜着茶水之际,就见徐女官领了一人来。
“霁川,你来得正好,快坐下,尝尝才上的桃花酥。”
楼霁川听命落座,旋即有礼地冲范玉盈颔首示意,范玉盈亦回以轻轻一点头。
“这做糕点的桃花还是自园中现摘的,今岁这桃花开得格外好。”
正说着,几个婢子捧着刚剪的桃花过来,长公主抽了两枝递给范玉盈,“一会儿你回去时带些回去,插在瓶中看着也舒心。”
这桃花上尚且沾着露水,范玉盈凑近轻嗅花香,暗香萦绕鼻尖,令她忍不住嫣然而笑。
顾缜过来时,恰好看着这一幕,粉色的花将美人如玉的容颜映衬得愈发娇媚动人。
可他不止在看范玉盈,亦看到了另一人,那人正目不转睛,怔怔凝视着他的妻子。
他双眸微眯,阔步上前,同长公主见礼,长公主对他出现在这里颇有些意外,问道:“世子这是来接玉盈的?”
一句亲昵的玉盈,倒显得顾缜像个外人了。
“是,微臣今日下值早,故顺道来接玉盈回家。”
顺道……
长公主似笑非笑,大理寺至此处,跟顺道两个字根本沾不上边。
“既如此,你也早些回去吧。”她看向范玉盈。
范玉盈起身施了一礼,同长公主及孟大家辞行,跟着顾缜离开了。
走出一段,她又忍不住回首,看了眼笑着说话的长公主和孟子绅,却不知身侧人的眸光因她这番举止而愈发晦暗。
那头,长公主见孟大家神色间流露出几分不舍和惋惜,打趣道:“你若再不快些,这个到手的徒弟怕是又要跑了,你到底打算何时开口收徒?”
孟子绅叹了口气,“原准备在春狩时寻个机会,不想……总归是收徒,微臣不愿太过草率,得在个正式的场合问她才行,不过,也不知她愿不愿了。”
孟子绅看得出来,范玉盈是个极不错的苗子,适才他边下边教她,分明没有出声,然光凭着观察,她却几乎一点就通,甚至很快就能后头的棋局中活学活用,这般有天赋的孩子,的确是难得一见。
“你这个在京城人人追捧的围棋大家怎还妄自菲薄起来。”长公主笑道。
“非微臣对自己的棋术没有信心,而是那孩子……”孟子绅想起范玉盈那双眼睛。
他下棋,从来不止观棋,亦会观人,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范玉盈那双清澈杏眸里透出来的淡,空洞得就像是对这世间没有多少留恋。
这么小的孩子,怎会有这般神情。
孟子绅并未再言,长公主却从他的脸上看出了惋惜,她安慰道:“能不能成为师徒都是缘分,我瞧着玉盈与你像是有这个缘分的。”
她又有意无意将目光瞥向另一处,笑道:“不过,若当初知道是这么好的姑娘,就不会轻易给了他顾缜,指不定还能替她寻着更合适的。”
楼霁川抬眸看来,旋即却像是被看穿了心思一般,慌乱地避开眼去。
私园外,定北侯府的马车已然在等,范玉盈本以为顾缜大抵是要骑马,谁知他却紧跟在她后头钻入了车厢。
马车缓缓而动,车内的两人却相对无言。
打春狩之后,她见到顾缜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如此,两人间似乎没了先前的“甜蜜”。
不过,只是对梦外的她,梦里,这人已好几回,做出他从前认为的“出格”之事。
且疯,实在是疯。
范玉盈光想着在梦里被顾缜反复折腾,就后颈一阵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