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脱
“你们为什麽不拔剑?!”那黑气围绕着他们笑了一圈,在他们面前凝聚成了一个人形,森冷地质问道。
一个女人的脸从黑气中浮出,眼中恨意滔天,显然是入了魔,顾辞盈觉得她看起来有些眼熟。
“人人都为自己而活,为了自己活命就要送别人去死!”她说着,眼里突然浮现了绝望的神情。
看着她绝望的样子,顾辞盈突然想起来,她是方才被村民死死按在地上的女子。
“并非人人都会因为一己私欲而杀人,你因自身经历的缘故去害更多的人,跟那些人又有何区别?”陆衍亭看着她现在发疯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然而,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根本听不进其他人的话:“我丈夫是最先消失在湖里的,後来爹娘陪我去寻他,爹娘也被带走了。家里只剩我和孩子,我不敢出门,也不敢让三个孩子出门。”
“我们躲在家里,闭门不出,家里终于没人再消失了,可是其他家就有人突然没了。他们说都怪我们,明明是冲着我们家来的,却因为我们龟缩起来,老天爷找不到人,就抓了别人家的人顶罪。”
村里人全靠打渔为生,如今湖里闹了灾,再没人敢打渔,便都把错怪在她头上。
她整日畏畏缩缩的,只为了剩下的亲人能活下来,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被湖里的怪物选中,不知所踪。
结果,那个方士突然来了,说只要每年牺牲两个人,就能保全整个村子,也可以继续从前的生计。
村民恨她,第一年就想把她们献祭了,她疯狂抵抗,让那两个没爹没娘的痴儿做了替死鬼。
但是第二年,老大就被抓走了,他们把她关了起来,用铁链将她锁在屋里。无论她怎麽哀求,都没人理会,只是隔三差五的送些水米进来,不让她被饿死,想在最後用她去做祭品。
第三年,来送食水的李大娘,不小心说漏了嘴,说今年要把她的另外两个孩子送去做祭品。
这些年来,他们不断地吸她的血,强占了她的田産和房子,抢走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连孩子也假意替她养了,只等着养肥了做祭品。
她发了疯地跑出来,却还是没赶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有的亲人都变成了海神的祭品。
因为她的疯闹,差点耽误了献祭仪式,村民们认为她心存歹意,是想报复所有人,对她拳打脚踢,险些将她打死。
外翻的血肉被大雨冲刷,她恨极了,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死在这场大雨里时,突然有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
那人带着帷帽,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他身後缭绕着隐隐约约的黑气,不像好人。
“你恨不恨?”
一道男女莫辨的声音突然在她心中想起。
“我恨。我恨!”
“我能帮你报仇,让所有伤害你的人都付出代价。”
“我只想要我的家人……”她闭了闭眼。
“没问题。”那人蹲下身来,在瓢泼大雨之下居然连衣角都没有一丝潮气,他轻柔地摸了摸女人的脸。宽大的袖子从他的手臂滑落下来,能隐约看见他手臂上有一道十分狰狞的伤疤,像是烫伤,又像是被剜过血肉的疤痕。
“我有一个既能找到你的家人,又能让那些人付出代价的办法,你想不想学?”
“你有什麽办法?”
“来,闭上眼睛,我教你。”他伸手将她的眼睛合上,“过程会有些不舒服,忍忍就过去了。”
黑气被打入她体内,又在她身体里滋生,她只觉得自己的生气仿佛都要被这黑气抽干,心中的怨恨更加清晰。黑气从她身体里弥漫出来,在那黑衣人的操控下,埋入地下,形成了如今这个庞杂的阵。
她不懂这些东西,但是她在阵中真的再一次看到了自己曾经朝思暮想的家人。
黑衣人告诉她,那些村民的活人生气会帮她的家人滋养魂魄,待魂魄养好,便可以重生了。
但是村民都是普通的凡人,那一点生气根本不够,于是大阵的范围越来越广,让周围,乃至整个扶风城的人都搭进去了。
可还是不够。
眼看着就要成了,半途放弃只会让前面的人白死,而且那个黑衣人也根本没有告诉她放弃之法。
黑气在她体内的时间越长,她心中的善念就越来越少了,只有无穷恨意支撑着她,到最後,她心里只想着复活家人以及杀死其他的所有人。
扶风城里的百姓全都陷在这个阵里,为了遮掩真相,吸引更多的人来,她在城中设置了许多傀儡,做出城中繁华的假象,同时放出有人失踪的离奇消息,吸引各种民间高手和修士前来调查,然後吸收他们的力量。
她早就不是那个只想找回家人的可怜人了。
她从喃喃自语到歇斯底里,黑气随着她的情绪变得更加浓烈,缭绕在四人身边,他们从中隐约能看见她的记忆。
“明知是幻境,你为什麽要出手?”那女子倏地靠近顾辞盈,几乎贴到了她面前。
“举手之劳。”顾辞盈只觉得那记忆处处都透露着可疑,很明显眼前的女子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被人利用了,“你为一己之私残害了太多人,哪怕情有可原,也不该如此。”
“那你说,我该怎麽办?”
“至少,别再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