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时回了句,“有点事,等会回。”
打开病房的房门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人了,只有一个正在整理被子的护士。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握着金属把手的手无意识收紧了几分,冰意顺着这块皮肤,缓慢地传入掌心。
见到他,护士停下动作,“莫医生,你怎么来这里了?”
莫时回神,“劳驾,刚刚在这的病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护士回忆了一会,俯身将被子叠好,“好像是二十分钟之前吧,拔掉针之后,他到护士台问了这次的医疗费,没多久,就自行离开了。我刚刚进来发现,他把费用留在了柜子上。可是刚刚已经有人替他给过了。我正打算问问护士长怎么办。”
说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把枕头堆在整齐的被子上,“对了,莫医生,你是认识他吗,要不你将这钱还给他?”
莫时动作顿了下,点头,“嗯。”
接过几张有些发皱的纸币,他正想问些什么,却感觉后背搭上了只手,偏头看去,是气喘吁吁的奥勒·布伦。他将钱塞进白大褂的口袋里,皱眉,“怎么这么着急,是出什么事了吗?”
奥勒·布伦摆摆手,缓了口气,“没出什么事,别担心,我只是刚刚巡房的时候,在口袋里摸到这张纸,才想起来这是刚刚那个患者委托我转交给你的。”
莫时接过那张被折成两半的纸,指尖轻轻摩挲着。
这看上去是从本子上匆匆撕下来的,边缘还泛着些许毛边,上面用黑色的笔写了行中文,落款看不太清。
[谢谢,希望你能永远健康,开心。]
奥勒·布伦看他神色不对,便伸手去拿那张纸,想看看上面写了什么,却发现莫时不动声色地将纸拿远了点,根本没给他机会碰到,甚至很小心地将它折起来,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
他愣住了,抬眼看去,发现莫时的眉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舒展开了,眼里也带上了点浅浅的笑意,看上去心情很愉快,疲惫也一扫而空,仿佛这几天在医院加班加点的人不是他一样。
奥勒·布伦试探性地问,“莫,你,没事吧?”
莫时对他笑笑,“没事,谢谢你,你帮了我大忙。”
奥勒·布伦一脸莫名,看着他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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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颂之离开医院之后,便回了观测站。
今晚是他值夜班,主要负责按时核对并上传气象数据,外出巡检清雪防冻,处理突发设备故障,以及记录日志等等。
凌晨四点,电脑屏幕亮着荧荧的蓝光。
祝颂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最下面那行的雪深数据,似乎要将屏幕给看穿一样,握着签字笔的手不自觉收紧,笔尖在记录本上划出一道狰狞的痕迹。
一个小时前,他到外面测的数据是15。2厘米,可是这上面却写着12。5厘米。这是他亲手打上去的,下午的数据。如果不是刚刚核对数据,肯定就要将这份错误的数据给交上去了。
指尖发凉,悬在删除键上,微微颤抖着,甚至没有力气按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像是终于支撑不住那样,深吸一口气,拼命地将脑袋往桌面上压,用力地扯头发。
额头抵到冰冷的机械键盘上,电脑不断地发出报错声,跟尖锐的耳鸣混杂在一块,充斥着他的耳膜。
这是第几次犯这种低级错误了,他数不清。
“你这种病,不适合做这种需要集中精力的工作。”
上一个心理医生的话出现在脑海中。他整个人像是被丢进了冰湖里,寒意顺着每个毛细血孔钻进来,渗透四肢百骸。
胸口像是被压了块大石,他喘不上气来。他怎么这么没有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总给别人添麻烦。像他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用。他抬眼,眼底一片猩红。
他忍着剧烈的头痛,撑着桌面,单手翻开牛皮本,想从夹层里摸出刀片,却在摸了个空的时候,愣了下。
抬眼看去,只见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张折起来的纸,还有一块扁平的巧克力。他安静地盯了它们一会,似乎是在回忆,自己有没有在这里放过这个。
几十秒之后,他发现自己找不到答案,便用控制不住微微发抖的手将这张折起来的纸打开。
这是一张a5大小的纸,冷白色的,最上面还有挪威北部大学附属医院的标记。有这么一瞬间,他怀疑,这是不是心理医生塞进来的。但是下一刻,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这下面的空白处还写了行中文,跟下午在病房里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字迹一模一样,线条干脆,笔锋凌厉。
[别伤害自己,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他看向右下角的落款。可惜写的太草,辨认不出来。
倒是符合医生一贯的签名作风。
他将巧克力的包装拆开,甜意在口中蔓延。
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开始想象,这个素未谋面的医生是个什么人。这让他暂时忘记了自己要找刀片的事。
外面的风雪依旧。
只是今天,甜意中和了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