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经常就坐在秋千上,荡着秋千,山风灌满素白裙衫,百无聊赖地看着沈玠到处忙活。
春雨初霁的山坳里,云霞般的桃花漫过山野。
“瞧你这没精打采的样子,你就该好好去外面走一走,实在不行就随着我一起下地干活。”
沈玠将道袍系在腰间,正在地里点豆,棉麻的中衣被汗浸出起伏的肌理,勾勒出精壮有力的身躯,依稀可见衣服下缠着的布条,这是上回用银簪她捅出的伤。
桃树下,姜嫄蜷坐竹席上,她刚洗过,满头湿漉漉的长垂落在肩头。
她没骨头似的倚着身边满是荠菜的菜篮,眼波流转间斜睨了他一眼,“才不要,朕好不容易当上天子,才不要跟你这等山野村夫下地干活。”
沈玠却从地里摘了个沾着晨露的浆果,笑意在俊朗的面容漾开,“陛下,来看看小的给您寻到了什么稀罕宝贝?”
春天时,山野间多野果生长,但沈玠大多也不会去采,大多也是都是烂在地里,或是喂了鸟雀。
现下,也就拿来逗逗姜嫄。
“不会把朕毒死吧,然后你这个村夫谋权篡位。”
姜嫄嘴上这么说着,却赤着脚踩在了松软的春泥里,雀跃地接过浆果,转身拿着井水冲洗了一下,放入了口中。
她咬下满口香甜,不禁眯起桃花眸,“重重有赏。”
沈玠倚锄而笑,“陛下,要赏草民什么?陛下这些天在云台观这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是该赏我些实在的。”
春风拂过他束袖麻衣,倒真像个清贫道士。
姜嫄故作深思片刻,忽然走到他身前,踮起脚在他唇边迅啄了一下,弯着眼睛看他,“这个赏赐可以吗?可以抵消吗?”
沈玠凤眸微挑,垂眸看她,指腹摩挲了一下她沾着绯色汁液的唇,“草民尚未娶妻,实在不懂风月。”
他说着将手里的锄柄塞到了姜嫄手中,“陛下还是替草民将豆子种了吧。”
“……种什么豆子?沈玠,你怎么那么不懂情趣。”
姜嫄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就要将手里的锄头给扔地上,却被他握住手腕。
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掌心,对着她道:“我又不是你的男人,懂什么情趣。前些时日身子亏损成那样,这几日刚养回来些,你啊,现在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在云台观种地。陛下当知春耕最是养气,瞧你这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沈玠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陛下,我这块豆地就交给你了,你可得担起重任。”
这话说的郑重,当年把玉玺交她手里都没那么郑重。
姜嫄倒是记得要锻炼身体的事。
她只得认命接下了锄头,开始干活。
豆苗随着锄起而渐落成行。
“没想到你干活还挺利落,没有我想象中手忙脚乱。”沈玠站在一旁,适时夸了她几句。
姜嫄闻言眉眼弯弯,唇角扬起了笑容,下意识想炫耀她就在农村长大的,平时会帮着奶奶做农活,大部分农活都会做。
可话刚到嘴边,就立即意识到,她这些话注定无法说出口。
在这里她是宫女和沈玠侍卫苟合的私生女,在王府里长大。
五六岁的年纪被刚登基不久的沈玠收养,又被沈谨照顾,再也没吃过什么苦,怎么可能种过地。
这里才没有人会理解她。
沈玠意识到姜嫄情绪又变得失落,实在是头疼。
这小妮子情绪阴晴不定的,也不知他又说错哪句话了,惹得人不高兴。
“好了好了,不种了,看你这么辛苦帮我种地的份上,今晌我将前年酿得桃花酒挖出来。”沈玠从她手里夺过锄头,带着她走出地里。
他瞧着她脸颊红通通的,汗涔涔的,不住地喘着气,想必也有些累了。
“过来,把脚冲干净。”沈玠又引她到山泉水处,单膝跪地掬起水给她浣足。
泉水并不寒凉,反倒有些暖融融的,流水潺潺漫过脚趾。
他轻握着她的脚腕,三两下把她脚上的泥冲洗干净。
姜嫄本来郁郁不乐,想起了些不好的事情,被他这么一打搅,如落花随流水,瞬间全都给忘了。
她不免玩心起,想将沈玠推到水里,将他变成落汤鸡。
“你可想好了,要想变成落汤鸡再伤寒一次,我就把你赶回九重宫去。”沈玠只低着头,就知道她在打着什么主意。
“真没劲。”姜嫄踩上了岸边青石,懒懒地倚着桃树。
“那什么有意思?想回宫了?我这云台观春色竟比不上宫阙朱楼?”
沈玠手执素帕,抹去她脸颊的土痕。
“宫里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把你那漂亮道童借我玩几天。”姜嫄忽然凑近他,故意逗弄他。
沈玠眸中映着满山新绿,面容俊美,“你要是真感兴趣,用得着问我吗?我拦得住你吗?”
“还是父皇了解我。”姜嫄倏然一笑。
桃花簇簇而落,姜嫄随着沈玠,晒着太阳,慢悠悠地往回走去。
桃花酒埋在沈玠院子里的桃树下,姜嫄也只喝到过一次,滋味清冽甘甜,满口桃香,很是好喝,让人心心念念。
可惜只有沈玠酿得出这种滋味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