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嫄在跟他聊亲情,姬银雀在答爱情,最后以姜嫄怒斥一句“白眼狼”收尾。
她双颊鼓囊囊的,像是只河豚,头也不回跑了。
姬银雀望着姜嫄的背影逐渐远去,指腹摩挲着手中的银梳子,自言自语,“这样就走了么?还以为会捅我一簪子。”
——
夜深露重,谢衔玉孤枕难眠,拥着薄衾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如同病入膏肓的濒死之人。
今日姜嫄的冷待忽视,宛若一把钝刀子,剜得他心头血肉模糊。
沈眠云的骤然求和,更是让谢衔玉满心讽刺。
与这斗了快两辈子,恨不得啖其血肉的仇敌……求和?何其荒诞可笑。
沈眠云前脚刚害了他的孩子,后脚居然敢腆着脸向他求和。
谢衔玉喉间漫上黏稠的恶心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吱呀”一声,细弱的门轴声划破死寂。
姜嫄刚洗完澡,披着单薄寝衣,迅疾地踏进了门,掀开了他冷透了半宿的锦被,泥鳅似的钻来进来。
她侧过身,手臂亲昵地环上他的腰,唇瓣蜻蜓点水般落在他紧抿的唇角,“还没睡呢。”
她气息温热,动作熟稔,却也没能温暖谢衔玉冰冷的五脏肺腑。
谢衔玉轻轻“嗯”了一声,几乎从喉间硬生生挤出,低不可闻。
前几日两人才吵过一架,姜嫄的句句诛心之言还回荡在耳畔,剐得他体无完肤,谢衔玉就算剜了自己的心,也没换回她半点柔情。
今夜……怎么想起到他这来了。
谢衔玉无可避免想起沈眠云说的那句话,与他而言宛若低语的诅咒。
“今夜她会到你这来”。
怎么这么巧,她今晚就到他这里来了。
一股更深的,带着血腥味的寒气瞬间扼住了他的咽喉,这令他如鲠在喉,难以呼吸。
理智告诉他,他就该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像往昔那样粉饰太平,就这样闭着眼过下去也很好。
可他已然半点都装不下去了。
饮鸩解难以渴,越是耽溺于这份虚妄感情,就越像是无边地狱爬出的饿鬼,拼了命汲取渴求这份永远得不到的感情。
谢衔玉希望她心里也有他。
这宽容大度的正室,他是一刻也当不下去了。
谢衔玉已经快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紧箍着她,手臂无声收紧,“阿嫄……”
“今晚怎么没去沈眠云那?”谢衔玉抱着她,嗓音低哑,似乎快要滴下血来。
怀中的人静默一瞬,旋即没好气地把脸埋入锦被,声音闷闷的,“……他把卧门反锁了。”
一个两个都在给她添堵,要不是她还用着他们,不如都去死好了。
姜嫄这句轻飘飘的话语,彻底斩断了谢衔玉最后一丝的希冀。
浓重的绝望和不甘在他胸腔里来回撕扯,说是痛彻心扉也不为过。
谢衔玉闭了闭眼,沉默须臾,低声呢喃,“姜嫄……你对我……”
他喉结艰涩地滚动,几乎从唇中硬生生挤出剩余几个字,“当真……没有半点……喜欢吗?”
姜嫄听到他的问题觉得脑袋疼痛。
本来在山路上走了一天,疲惫至极,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个觉,不想纠结什么爱不爱的。
先是被拒之门外不说,此刻深更半夜不好好睡觉,又要被问这么矫情做作的问题,这是在演什么言情小说嘛?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最后一点敷衍的耐心都消失殆尽。
“谢衔玉,你我之间都成婚几年了,你现问这个不觉得太迟了吗?就算有喜欢,这么多年了也消磨没了。”
她褪去了先前那层虚假的温柔,就显出了本性的冷淡凉薄。
连自己都不知道爱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爱别人。
“……不过我记得我们是包办婚姻,连那点喜欢也没有吧。”她唇角讥诮地扯了扯,每句话都精准扎入他早已血肉模糊的心脏。
周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谢衔玉缓缓闭上眼,将眼底翻涌的血痕与不甘关进黑暗中。
唯有鼻尖的酸涩难以控制,冰凉的液体无声溢出紧闭的眼眶,顺着苍白如纸的脸颊流淌而下,悄无声息地坠入冰冷的锦缎枕畔,如同玉山倾倒的最后一场无声雪崩。
……
这失眠的症状大概会传染。
姜嫄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遍,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皮如千斤,困意深重但就是死活睡不着。
谢衔玉被她伤透了心,侧过身背对着她,用沉默的脊背将她隔绝,也不愿意搭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