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字迹,是江屿高中时期特有的、略显青涩却已见风骨的行楷。记录的内容很杂,有时是每周的学习总结,有时是读书笔记,偶尔也会有几笔简短的随感。
许眠的手指无意识地翻动着,目光快扫过那些或严肃或平淡的文字。直到某一页,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那一页的日期,是高一下学期刚开学不久。周记的开头,依旧是冷静的学业复盘。但在页面最下方,空了几行之后,添了几段与前面风格迥异的文字:
「三月七日,阴。
他又偷吃了我抽屉里的草莓牛奶糖。
明明知道我会现,还是每次都偷。蠢死了。」
「三月十四日,晴。
物理课,他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卡壳了。在下面急得抓耳挠腮,像只猴子。
……最后还是没忍住,给他递了纸条。」
「四月二日,雨。
他给隔壁班女生讲题,笑了三次。
烦。」
「四月三十日,大风。
他把校服外套借给了别人,自己冻得打喷嚏。
活该。」
「五月二十一日,晴。
广播站念了他写的诗,关于夏天的。写得……还行。
也就还行。」
没有称呼,只有一个又一个的“他”。但许眠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每一个短句,都像一帧被定格的画面,瞬间将许眠拉回了那个充斥着试卷、蝉鸣和懵懂心事的夏天。
他看着那些简洁到近乎苛刻的文字,字里行间却仿佛能窥见执笔人彼时别扭又专注的心绪。原来,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江屿已经用这种方式,不动声色地注视了他那么久。
许眠的心像是被浸泡在温水中,酸软得一塌糊涂。他继续往后翻,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抖。
后面的周记里,关于“他”的片段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生动。
「他今天体育课摔了一跤,膝盖破了,龇牙咧嘴的样子有点好笑,又有点……可怜。」
「晚自习传过来的纸条,上面画了只丑猫。保存了。」
「听说他草莓过敏。怪不得每次偷吃我的草莓味东西,都只吃一点点。笨蛋。」
翻到高二那年的某一天,周记的内容让许眠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那一页,没有日期,只有几行被用力书写、几乎要划破纸背的字:
「想把他绑起来。
或者,亲到他闭嘴。
哪个更可行?」
许眠的脸“轰”地一下全红了,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几乎能想象出江屿写下这几行字时,那张冰山脸上可能出现的、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的烦躁与……渴望。原来那个时候,江屿就已经……
他慌忙合上周记本,像是被烫到一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他做贼心虚地抬头,正好对上江屿不知何时转过来的目光。
江屿看着他通红的脸颊和手中那个眼熟的深蓝色笔记本,眼神微微一凝。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许眠,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其他情绪。
空气仿佛凝固了。阁楼里只剩下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
许眠张了张嘴,想解释,却现自己不出任何声音。他像个被抓了现行的偷糖小孩,手足无措,脸颊烫得惊人。
就在他以为江屿会走过来,面无表情地把本子拿走时,江屿却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很轻,几乎微不可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过许眠的心尖。
然后,江屿转过身,继续整理手边的书籍,仿佛什么都没有生。
许眠愣在原地,抱着那个突然变得沉甸甸的周记本,心里五味杂陈。羞愧、窃喜、感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交织在一起,让他鼻子有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