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困意早被风雪吹得一干二净,他顶着两个水肿成核桃的眼睛晃晃悠悠路过隔壁的工作区,听到格外嚣张的说笑声。
“还真过来了啊?哈哈哈哈哈!”
“这种缺心眼的**,也就靠走后门才能进中连,活该遭人白眼。”
有人用十分猥琐的语气问:“哪个后门啊?”
是半分钟前还在电话里出现过的声音。
外面风雪交加,比来时还要剧烈,大有将整个中连大楼掩埋覆盖的架势。
隔着玻璃门,那两人浑然不觉,引以为荣,话中夹几个脏字,对着屏幕笑得前仰后合。
郁元在暗处站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手在羽绒服口袋里攥成拳头。
小时候从不抄作业,长大后不说脏话,就算不喜欢这份工作,他也兢兢业业干到现在,从来没耽误过进度,或者主动和任何人产生过矛盾。
可就算人生是平缓运行的机器,也总有某些时刻要迫使他成为令自己讨厌的角色。
比如一周以前,作为前辈的钱越故意告诉他错的指令,他跑废了几千片产品。
虞新故因此和他大吵一架,飞到国外至今未归。
比如现在钱越尖锐的笑声传来,骂他是除了卖皮股什么都不会。
下一秒,办公区的玻璃门哐啷一声被撞开。
说笑声戛然而止,那两人见鬼一样:“你干什么?”
郁元红着眼睛,喘着粗气,抄起随便的两摞书就朝那两人脸上狠狠砸去。
书籍散了满地,噼里啪啦一阵响。
“你敢打人!你疯了!”
“我,我早想打你这个傻逼了!”
钱越看这关系户不顺眼很久了,没想到这窝囊废结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他指了指斜上方:“这可都有摄像头,信不信我告领导让你在这待不下去!”
“你去啊!”郁元瞪着他吼道,“随便告!告到老虞董那!反正,我他、他妈早不想干了!”
他把最后一本书砸到钱越气到扭曲的脸上。
空荡的办公区里,钱越难听的骂声还在继续,郁元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枫庭湾位处市中心,寸土寸金。
虞新故让他住这里的独栋,离公司大约有半个小时车程。
顶着风雪回去,路上还摔了一跤,到了家门外,郁元在地毯上蹭了很久鞋底,抖了抖身上的雪,好让每天来打扫的佣人能少些麻烦。
脸颊和手指都没有知觉,脑子也被吹懵,他吸了吸鼻子,抽出纸巾在眼睛上抹了抹,擦掉了睫毛上糊住的冰碴。
钟表显示半夜四点,算了算时差,虞新故出差去的国家,现在大约是上午十点。
他拨了电话过去。
腹稿打了很多,他在诉说自己刚才的遭遇与再次表明自己要离职的决心之间纠结,不打算提及白天从同事陈雅雅口中听到的“虞总好像要订婚了”的消息。
同虞新故共同经营感情两年多,两人一同从校园走入职场,曾经的陪伴和甜蜜都是支撑郁元能在中连坚持至今的养料。
虞新故出身名门,专业第一,各种荣誉加身,且拥有出众的外貌,在郁元心中如同宝石,无时无刻不在散光芒。
他自认幸运之至,才可得到虞新故青睐,即使知道两人未来的道路天差地别,也想要努力一点,快些赶上爱人的脚步。
即使如今郁元认识到命运赠予的宝石,早就标好他承担不起的价格,也并不相信虞新故会做出背叛感情的事。
十几秒后,电话接通,虞新故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
“干什么?”他似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这里很忙。”
手机听筒里传来悠扬的乐声,有人在喊“新故”,是个悦耳的女声。
所有的话顿时堵在喉头,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让心脏出沉闷的钝痛。
“郁元?”虞新故叫了两声,有些紧张地、像是很不想他被现似的问,“国内现在两点多,你不睡觉?怎么回事?梦游吗?”
郁元坐在客厅的地板上。
枫庭湾的客厅太大,大到让他穿羽绒服都觉得冷。
可他却不争气又精准地看到虞新故让他贴在冰箱上的计划表,冰箱贴是虞新故去西班牙给他带回来的,浮雕走线精致得不像话。只是纸张字迹已经黄,除了“一起去北欧”外都被划掉了。
也对,而自从郁元工作后,他们也没有再添加过其他的计划项。
以后也不会有了。
“没有梦游,”郁元把自己裹紧了些,“虞新故,你在哪呢?”
“在处理工作。”
郁元觉得好笑,麻木地扯了扯嘴角,声音跟着有些抖:“有音乐,有女人的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