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乌合之众都是显赫子弟,只是都没有尹峰的来头大,所以跟在他身边作威作福,也前仆后继。
那些中箭坠湖之人应该怎么也没想到会死于尹峰之手,丧命于此。
楚燎不觉得他们有这个忠心,为尹峰去死。
抱住他腿的人很快抽搐起来,口鼻处溢出气泡,再也抓不住地朝下坠去。
害人不成反丧命,想必他们只做好了杀人的准备,没做好被杀的觉悟。
楚燎看了看那片透着光亮的湖面,四肢百骸也逐渐僵硬,俯身抓住那只不甘的手,拽着他的衣领朝另一处凫去。
游了十来丈远的距离,楚燎望着头顶比别处都更透亮的冰面,拔出腰间短匕以匕托用力砸上,又用匕刃刺戳两下,使出浑身解数握拳一捣,冰面应声而裂。
他砸开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把已经昏迷的人先托上去,未闻声息,这才撑着冰面爬起。
粗略一扫冰面上已没了人影,也是,尹峰伤了他们也不会久待。
楚燎不敢耽搁,扛起人僵手僵脚地朝岸边奔去,一连打了十来个喷嚏,周身腾起不正常的热意。
到了湖边他把人放下,合掌在他胸腹处按压十来下,又掐着他的脖子使劲晃了晃,这人张嘴连呕几口冰水,呼哧带喘地哭了起来。
楚燎瘫坐在一边,有些天旋地转地晕,他甩了甩脑袋,看着不远处结了一层霜的红霞大帝,反手抽了他一耳光,“闭嘴!知不知道是谁救了你?”
这人被抽得清醒几分,抽噎道:“是、是你。”
不知是不是在湖下憋气憋久了,楚燎的心口开始闷闷作痛,眼里都是浸泡过后的血丝,还有些耳鸣,他打着抖道:“我现在要杀你,易如反掌,而尹峰也不会在意,他自私自利,压根不会管你死活。”
这人的面容还算清秀,有着和隽徐如出一辙的窝囊气,闻言呜咽道:“是……他不会管我。”
楚燎痛苦地闭上眼,捶了捶脑袋,“我救你,自有我的用处,届时你若不从,大不了我再杀一次……你走吧,今后该如何计较,你心里有数。”
这人也冻得不轻,说话都大着舌头,一连表了好几次磕磕巴巴的忠心,起身就要走。
结果没走两步,他两眼一翻歪倒在地。
楚燎没成想救了个不成器的,他昏头昏脑地走过去,用脚尖拨了两下,“醒醒,在这里睡,你想活活冻死吗?”
晕倒的人唇色青,面白如纸,他自己也一样,只是身体底子好,少了几分形容惨淡。
但再待下去,他也差不多了。
可他坐骑没了,此地离军营还有不少路途,大雪天更无行人途经……
楚燎喘出一口粗气,不再管倒地的人,左脚拌右脚踱到红霞大帝身边,贴着它已冷却的马肚,流下泪来。
他们谁都赢不了他,可他还是输了,一如当年,落得个狼狈下场。
或许他不该逞强,应该将此事全盘托出,好过他冻死路边,再也见不到至亲。
他想回家,他还是不喜欢这里,他想回楚国,回到他熟悉的故乡……和越离一起。
真是窝囊,昨日还信誓旦旦说自己决不放下,今日就冻毙风雪,还要他来打点后事,真真是一出虎头蛇尾的笑话。
楚燎头疼得厉害,似乎有一只尖嘴虫在其中来回搅缠,要将他的头骨啮开,得见天日。
恍惚中他听到越离的呼声,想起自己一遍遍告诉他——
我会带你回楚国,给你住最大的宫殿,烧最暖的炭,用最好的笔墨,穿最美的衣裳……
等他死后,这些掏心掏肺之言都会变成“童言无忌”。
“世鸣——”
“楚世鸣——”
楚燎撑开烫得雾的眼皮,不敢置信地朝茫茫湖面看去。
是他要死了,所以出现幻觉,好让他死而无憾吗?
那声音在空寂的湖面上来回游荡,飘无所依,一声促似一声。
楚燎犹豫片刻,捏指在唇间连打了几个唿哨。
追风顿住疾驰的步伐,朝着某个方向张望,抱着马脖子险些颠出胃水来的越离缓了几息,不依不饶地喊着。
达达的马蹄声再次响起,长嘶一声朝东北方奔去。
楚燎烫得手指都蜷曲起来,使劲撑起身子,朝滚滚而来的红尘迎去。
越离被晃得眼冒金星,只来得及辨认这个水鬼确是楚燎便急忙翻身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