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
踏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周遭果真安静极了。
楚燎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渍和草灰,走过去捡起那把剑,茫然地仰起头。
白惨惨的天空更远了。
他看了许久许久,脸颊淌下两行清泪。
楚燎抽泣着坐到土壁上,听说周代的囚徒就是如此关押,画地为牢,一旦遇上火和水,里面的囚徒一个也活不了。
他不敢放声,把自己的无措和恐惧都散尽,怕那样会招来野兽。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种下的种子怎么就是不开花呢?
王兄恨他……
他打了个寒噤,被突如其来的了然吓得止了泪。
宫中每日迎来送往,没有人不对他有个笑脸,他们大抵都想从他身上得到点什么,所以他们看到的不是他,是他身后的父王。
只有楚覃,只有楚覃恨的,是他,是他的存在。
他不要楚燎的宝物,不要楚燎的好,不要楚燎。
他要楚燎消失。
他恨我。
楚燎抱紧自己,四面八方都是彻骨的寒风,王兄恨我,他想。
也许一会儿就会有只笨熊笨虎或者笨蛇摔进来,看到他,拿他饱腹一顿。
堂堂楚国公子楚燎,死在不知道什么畜生的爪牙下。
他泪痕未干,抱着剑绝望又悲凉地睡了过去,头顶上高远的天空撤下白幕,野地里的星空美得令人不敢久视。
楚燎模模糊糊睁开眼,微微启唇,在浩渺苍穹的须臾流星下忘却了自己的所在,失魂落魄。
“呼噜噜……嘶……呼噜噜……”
楚燎回过神来,坑洞中一点可视物的光也没有,他浑身汗毛倒竖,“唰”地抽出剑来。
雪白剑光在黑暗中一晃,蜿蜒而来有拳头大的蛇头若隐若现,楚燎惊叫一声往后跌去。
若蛇只是出游行的“嘶嘶”声倒也还好,蛇腔中聚气时会出震怒般的低吼声,听上去十分骇人……
楚燎全然乱了章法,抓着剑乱挥乱砍,再顾不得会引来什么野兽,“啊啊啊啊我跟你拼了!!!!”
他的叫声乍起没多久,一支火把砸下来,火舌舔过枯草,顷刻间热热闹闹地燃成一片。
那条花纹古怪的毒蛇被火光连连吓退,楚燎举着剑目瞪口呆,下一瞬有人天降而来,在毒蛇入洞前一剑扎入蛇头,蛇尾痉挛地蠕动起来,被他两剑砍去,再没了动静。
楚燎看清火光中踏影而来的楚覃,嘴唇一瘪,丢开剑记吃不记打地扑了上去。
“王兄!!!”
楚覃被他扑退两步,倾身将他抱起来,“就算这样,你也还是要我这个王兄吗?”
楚燎手脚并用地扒在他身上,委屈得撕心裂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王兄!你不要恨我!别丢下我!呜呜呜我害怕王兄,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毒蛇呜呜呜……”
被丢开的剑在火影中闪着寒芒,楚覃抱着他单膝跪地,捡起那把剑,入鞘。
楚燎只管抱着他的脖子大声嘶嚎,连怎么上去的也不知道。
回程的风声略有不同,楚燎也无心再听。
他劫后余生,仍是抱着楚覃哭个不停。
楚覃的前襟湿了一遍又一遍,他摸了摸楚燎的脑袋,伏在他耳边略带笑意:“世鸣,你赠的剑,王兄收下了。”
楚燎正忘我地哭着,慢了半拍才回过神来,随手抹去鼻涕,眼睛肿得有核桃那么大,“当真?”
“当真。”
楚燎破涕为笑,再次扑进楚覃怀中。
此时,宫中早就找疯了,都以为小公子又贪玩溜出了宫,迟迟不见人影,恐怕遭遇了什么不测。
王后哭着找了几个时辰,体力不支被送回寝宫,听闻公子覃把人找回来了,忙不迭在左右搀扶下走出寝宫。
拾级而上的楚覃风尘仆仆,率先映入众人眼帘,他手里牵着个小人儿,忽上忽下地蹦跶出来。
小人儿间插着高一根低一茬的草屑,脸上也黑一道黄一道的,衣衫破烂,笑出一口白牙,活像是刚从哪个牛棚里爬出来。
昼夜星辰,风流云散,别了日月,换了人间。
楚燎身披甲胄拾级而上,挺拔高峻地映入迎候的宫人眼中。
他再也不需要把自己的宝剑赠给谁了。
作者有话说:
哎,楚小宝是隐藏魅魔呀[合十][合十][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