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终日昏昏,或觅食寻财,或追名逐利,摸不着看不透,所以手笨心拙,连身心如一都做不到。
楚燎单手足见力悍,天生神力确乎货真价实,可他这转瞬即逝运用自如的灵巧远在座诸多老将……他才多大?这当真是那个口无遮拦的草包公子?
昼胥晃神的须臾,剑柄抵着楚燎的掌心调了准头,直直朝他咽喉掼去。
许久未有如此令他心潮澎湃的比试了。
楚覃坐直了身子,昼胥脸上闪着兴奋的汗光,大喝一声竟不躲不避举剑迎上,楚燎本就是虚晃一招,被看穿后手腕被剑身猛击。
“呛啷——”
鱼肠剑砸在地面划出一条细线,楚燎高举双手,喘着粗气道:“昼统领……当真名不虚传。”
昼胥的剑尖对准楚燎的那刻,越离膝盖顶在长案底下,险些不慎掀了桌。
尘埃落定,越离力竭跪坐腿上,脸色苍白地灌了一爵压惊。
转眼一扫,那些意味不明的视线多了些粘稠的重量。
昼胥收回凝固的杀气,怔了几息,才想起回身告罪。
“起来吧,是寡人的王弟胡闹,你何错之有?”
楚燎摆手走到桌案边,瞥了眼越离,端起酒爵冲楚覃笑道:“是,都是我任性了,大王,臣弟请与大王独处,臣弟有话要说。”
昼胥第一个阻拦:“大王不可!”
其余人还未附和,楚覃已大手一挥,“诸位爱卿想必都累了,都回去吧。”
“钟玄……”萧瑜拉住他,不肯跟宫人回去,“世鸣不大对劲,昨日方觋说他可能有失心之兆,你……”
何况刚才的比试有目共睹,楚燎显然有与昼胥抗衡之势。
“别担心,他闹了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这一刻,”殿外日头西沉,晚风乍起,楚覃替她拢好外衫,“我不会让他乱来的。”
萧济偏头嗽了几声,她蜷起伸向他的手,叹了口气,“好,我等你回来。”
整个大殿上少说也有百来人,按照席位一点点退出殿外,窸窸窣窣的动静惹人心烦。
楚燎在越离起身时搀了一把,刚要放开便被抓住,越离一言不地看着他,指尖冰凉。
“别怕,我不会有事,你出殿后便去寻我母后,有人会为你带路。”
他抽出手臂,目送那月白风清的背影淡出视线。
屈彦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见他出来,睹人思人地郁闷道:“走吧,我送你回去,公子这是怎么了?害得我整个宫宴食不下咽……”
如织华盖三三两两散去,今日的晚霞也无甚可观,散去的官员们无论文武,皆是一脸意犹未尽。
“不必了,我还有事,一会儿公子会安排。”
“公子?他没疯啊?”屈彦听他搬出楚燎,也不多问,嘱咐了几句便摇头回去了。
越离待他走远,走到檐廊尽头,果真有侍女等候多时。
“先生请随我来。”
琼炎殿既是用来接见外宾,与寝宫离得自然不近,
越离在袖中抚着楚燎方才塞给他的玉璜,太后他只见过一面,种种事迹看来,她与楚覃未必有什么母子情。
楚燎千方百计要送她离开,大抵也是因此之故,甚至在先王不明不白的病逝下,她极有可能与楚覃势同水火。
而备受宠爱的楚燎夹在中间,一边是生养之恩,一边是手足之情。
楚燎假意刺杀楚覃,太后得到消息后,无论成与不成都已泄愤,他循循善诱一番将她送出宫去,今后再不能以恩怨招祸,保全了一条性命。
如此,楚燎的生养之恩算是报了。
手足之情……楚覃凭什么相信他是假意刺杀?依楚燎的秉性,他真能对自小崇敬的王兄举剑?
“我不会让王兄对我起杀心的。”
越离猛然驻足,玉璜滑出袖中砸在地上。
侍女低头碎步走出百来步,才惊觉身后异样安静。
她疑惑转身,夜幕中愈明亮的宫灯朗照深长幽暗的宫道。
哪里还有先生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