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天下无战,你我也不必为敌,或许还有机会坐下来共饮一壶酒。”
天下承平……多像圣人写在书中的无妄,圣人……
圣人又能有几个善始善终?
“你说的私心,是什么?”他没有被冲昏头脑,不依不饶地问。
越离与他四目相对,坦诚道:“我私心在楚,护楚子佐楚王定楚鼎,我要千秋之后,仍有楚风存世。”
“私心太盛,与沽名钓誉之辈又有何异?何必扯天下大旗作幌?”
“不为己谋,如何谋天下?无源之水,必竭于半途。”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我如何信你?”
屋中烛光越黯淡,越离拈起铁钳夹断燃芯,明光映亮他的眉眼。
“你不必信我,我也做不成圣人,”他放下小钳笑道:“石之,你大可不必信我,信你的眼耳手足便好,我此番剖白,意不在你的心,而在你的人。”
冯崛泄气一叹,“先生太狡猾了。”
他赶他们走,为的是保全,他想他们留,为的是蓄力。
他和楚燎的处境,不允许身边有摇摆不定的人心。
冯崛叹完一口长气,没支使屠兴,自己拎着茶壶出去了。
他走到水房,在秽桶里把泡得软烂的茶渣倒出,轻车熟路地拉开小橱,拿茶勺精细地舀了半勺。
揭开半人高的搭盖,他背着一只手,把茶壶放在灶上,取过大勺往壶中灌入时刻沸腾的滚水,盖上茶盖,和宿在隔间的伙计打了声招呼,撩起衣摆带上门离开。
朗月当空,他也不急着回房,就拎着滚烫的茶壶在院中转了一圈,馆舍这几日没什么外使,除了几个守卫在门口打转,连膳房都无人看守,平白便宜了那些又大又圆的耗子。
他也是来了南国,才知那比虫子大点的耗子能圆润成个球样。
“你孩子要生了?在这儿踱什么呢,快进来,先生让你别招蚊子了。”屠兴一脚跨在门外,朝他招呼道。
冯崛不理他,兀自看了会儿月亮,慢慢往灯火辉煌的屋中走去。
完了,没被魏淮忽悠走,给他越离又骗人又骗心……
冯崛苦着张脸进了门,把茶水给他续上,再给自己倒了一杯,旁边递来一只手:“还有我的。”
他好脾气地伺候完,朝越离举杯,正色道:“冯石之愿与先生共谋太平,死生不论,惟愿此心昭彰。”
越离笑呵呵与他碰杯,啜了一口,夸赞道:“石之晾过的水温,入口正好。”
屠兴早喝了一肚子水,他两手按在桌上殷切道:“先生,我们下一步怎么走?”
“明日开府,我们先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哩!想念大家!做梦都在被索剧情……
第79章开府
翌日清晨,越离出来时,冯崛与屠兴已备好马车守在门前。
“都用过早膳了?”他打量抖擞的二人,问道。
屠兴挠头干笑,“我昨夜兴奋得整夜没睡,天不见亮就起来自己下厨了。”他一指身边面有菜色的冯崛,“恰好遇到他趴在窗边愣,就给他也喂了一碗。”
晨寒未褪,露珠滑至叶巅,啪嗒溅散。
越离系好披风,笑问冯崛:“石之又因何不眠?”
冯崛见他脸上的伤已结了痂,垂盯着脚尖,“我在想……今后我们就有地方可去了,真好。”
流落街头的某一刻,他实实在在地想念过东苑。
越离取出他手上的马鞭放在车辕上,“既如此,我们便步行前去吧,不过五里之地。”
屠兴:“这五里地倒是不难……先生身体恢复了不曾?”
他哼笑一声,率先朝街头步去:“比这更远的路我都走过。”
冯崛与屠兴相视片刻,纷纷应声跟上。
官家之地行人不多,街道两边徐徐淌过丈许宽的沟渠,清水卷过底下青苔,细听可闻潺潺水音。
几家高门大户的仆从打着哈欠拉开大门,在街边架起马车恭候主人,他们一行三人不疾不徐漫步而过,还有个傻大个好奇地四处张望,嘴里喋喋不休地问着什么……
长日无聊,仆从们不禁侧目,交头接耳嘀咕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