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好,无论是何事,总能有几分喘息。
为防耳目,楚覃居然没有在他身边安插任何眼线,远远出乎越离的意料。
马车驶出都门外,在大片空荡的草野中,有一人头戴斗笠嘴叼草根,耷拉脑袋数着蚂蚁搬家。
眼见那只有寥寥数人护送的寒酸马车出来了,他呸掉草根,半点不见外地冲上前去,求主家给碗饭吃。
马车急停,楚燎险些磕了脑袋,竟也没有任何不悦。
相反,他一言不略有所思,撩开车帘,与抬目而来的屠兴看了个对眼。
屠兴不高兴地撇撇嘴,有气无力抱拳道:“求主家赏个活计吧,要吃不起饭了。”
谁让他被先生好言“赶”了出来,好容易占到的屋子就这么让冯崛白捡了去!
“世鸣身边离不得自己人,石之武力远不如你,我鞭长莫及,力不从心,除了你,我再无可托之人。”
越离拉着他,字字恳切句句凄惨,如果没有冯崛在后面龇牙咧嘴,还真像那么回事!
罢了,屠兴老远望来,心想这小公子也真是没落了,身边只有些老弱病残。
楚燎并未束,鬓边长随风轻扬,他面皮青白,不知是否在车厢里的缘故,脸上蒙着一层沉疴日久的阴翳,只漏出一个苍白的下颌。
屠兴凑近一看,心里仅剩的那点怨气也散了。
先生说得不错,小公子如今这副模样,身边还真缺不了人。
只是他这目不转睛的眼神也太瘆得慌……
楚燎拿黑洞洞的眼珠照了他一会儿,扯唇一笑,平白溢出些森森凉气。
“既是我大楚子民,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罢了,你就留在本公子身边,”他收回手臂,声音远去:“上车,御马吧。”
屠兴打了个哆嗦,手一撑坐上车板,接过老马夫递来的鞭绳。
这小公子是怎么了?跟变了个人似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回头得跟先生好好说道说道……
车内的楚燎捂住烫的心口,运气半晌,那股撕扯的痛意方缓缓褪去。
他尽他的道义,我养我的伤。
只要别乱动,伤口总有一日会愈合的。
正极殿上,议政的百官各有所思地散去。
天空乌云缭绕,已有微雨拂面。
毕程握着板椟心事重重地离开,慢半拍回应着同僚的呼喝。
他一步一步顺阶而下,蓦然回,仰目上视,似乎还能看到当日他手捧太子印呼风唤雨的身姿。
他不能坐视任何隐疾毁掉这一切。
“大人,马车驻在西门!”
家丁见他调转方向加快脚步,趋步跟上提醒道。
毕程将板椟扔给他,“不必跟来,你回车上等。”
家丁踉跄接住,捧着板椟愣怔目送他远去。
毕程一路风风火火,胸中斟酌着措辞,要一击必中,要亟不可待!
公子燎,定不能留!
“先生留步,王后娘娘有请。”
他身形一滞,勉强挤出笑意:“臣有要事在身,烦请娘娘稍等,臣面见……”
“娘娘知晓先生为何事而来,”王后身边的侍女毫不退让道:“王心深不可测,娘娘劝先生莫要唐突,晚不了这一时半刻。”
毕程皮笑肉不笑,眼珠稍转,侧过身子。
早知这萧瑜不是省油的灯,如今她已贵为王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陪萧济那老东西搅这摊浑水?
“臣受教,劳动姑娘带路。”
侍女躬身一礼,“先生言重,请随奴婢来。”
毕程心中五味杂陈,一会儿是胞弟,一会儿是王妻,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被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的?
他在楚覃身边待的时间算不得久,却也实在不短了。
现今人人都称大王仁义,被胞弟伤透了心仍能网开一面……可他总信不踏实。
能爬到那个位面上的,有几个是真仁义?
“先生请。”
辗转间到了王后内院,他不免汗颜,垂等候。
“可算把先生盼来了。”萧瑜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款款转入回廊,朝亭下踱来。
毕程堆笑打揖:“娘娘诸务杂身,下官怎好随意叨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