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大人的福,死过一回了,”景珛重新戴上面具,状似不经意地扫过棺木:“我的封号仍未摘去,大王对死人还是很厚道的,如今我病愈归来,大人是不是该让我官复原职?”
越离缓过神来,撤眼不去看他,“景家害死大王,岂是儿戏?莫说是你,就是景峪也难逃一死!”
“噢,大人要屠景家满门啊?”
他走到景元身边,景元一声“舅舅”仍未喊出,胸中蓦然一痛,他骇然回过头去,依稀能看出面具下的笑容。
“元儿,舅舅不是说过,千万不能将我活着的事告诉你爹吗?”
若非他的缓兵之计奏了效,躺在棺中的也许就是他了。
万幸,苍天垂怜。
“我……”
景元再也说不出一字,随着他松开手砸倒在地。
越离没想到他连跟随自己多年的侄子都能下此死手,一时愣在原地。
景夫人失声尖叫起来。
“景珛!!你这个畜生!”她抱着儿子余温尚存的尸体,声泪俱下:“你舅舅若在,怎会放任你如此欺凌我们母子!亏景家养你数十年,你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景珛好整以暇地抹过刀刃,蹲在她面前笑道:“是啊,许多事我都打着舅舅的名义去做了,否则大王怎会破釜沉舟地要带走他?”
“你……”景夫人愤怒到几乎说不出话,脑中还回响着几日前景峪曾与她说过的古怪,“私交张甫,勾结境军……这些都是你做的?”
景珛欣然颔:“不错,正是在下。”
景夫人大叫一声扑上去掐他的脖子:“我与你这个鬼贼拼了!!!”
越离大惊失色,抬手叫道:“住手!!”
群刀架住景珛,可惜还是不如景珛的剑快,景夫人倒在景元身上,死不瞑目地断了气息。
接二连三的变故令越离眼前一黑,他并非前来灭门,只不过要拿住景家的命门,让他们再也动弹不得,好一丝一毫地分而化之。
如今这般随意杀去,景峪的旧部又该如何作想?
转圜的余地被景珛彻底抹去。
景家的侍人们不敢出声地哭倒在地,好几个吓尿了裤子。
灵堂上的白幡迎风招展,雨后气息有几分过于清新的凛冽。
血腥气在堂上蔓延开来,越离忌惮地后退几步,“景珛,你当真不是人……”
“那是自然,”景珛将他茫然的神色收归眼底,阴阴笑道:“大王一死,我也该见见阳光,活过来了。”
“来人!将此逆贼押入大牢,择日问斩!”
“问斩?”
景珛大笑起来,“来不及了,越离,他们都已知晓我回来了,你杀了我,便是将忠臣良将赶尽杀绝,你一介文士,挡得住武夫之怒吗?”
他们?
越离霎时明白了那些石沉大海的音信都去了何处,病急乱投医,比起狠戾无情的君主,“死而复生”的冤臣岂非更好的投奔?
禁统军押着他与越离擦肩而过,丑仆不知何时消失在灵堂之后。
越离咬着槽牙,恨不能杀之而后快,“你竟敢……勾结谋反?”
“还没反呢,先生,”景珛势在必得地笑道:“你会来求我的。”
第157章辨道
楚燎这一觉睡得没日没夜,醒来时冯崛正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他掀开身上的搭被就要下去,冯崛眼也不睁地问:“哪去?”
楚燎望见在前方领路的屈彦与孟崇,明白他们都是一丘之貉,不由怒火中烧:“你们都知道他要做什么,偏偏瞒我一人?!”
冯崛睁开眼,“不瞒你,你这牛劲能搬得动?”
“我要回去。”
他连与冯崛多耍会儿嘴皮的心思也没有,猛跳下车,在一连串的呼声里大步折返。
冯崛待车停稳,踉跄两下站直身子,也来了火气:“楚世鸣!你走啊,先生为了你费尽心思,你尽管回去,把他替你求来的周全都抹煞——”
“我不要什么周全!!”他吼了一声,背对着所有人:“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我……”
“你是楚国的公子!你有什么资格不要?!”
冯崛受越离所托,展臂挡在倔得浑的楚燎面前,“先生既已下决心把你送走,你身兼重任,怎敢任性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