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斥候们纷纷回报,对方的人马毫无疑问是他们的数倍之多,三面有围,后路倒是尚且可退,但草丛间有大批人马过道的痕迹,应是从后路包抄而去。
孟崇倒吸一口凉气,“这长郡侯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召集大批人马?”
屈彦与楚燎皆面色凝重,半晌,屈彦苦涩笑道:“那长郡侯倒也没这本事,不过是这些人……蓄谋已久罢了。”
这下连孟崇也无话可说。
景珛愿意爬出来当旗面,旧老们自然乐成其见,楚覃君威犹在,有些人不出手已算有忠,剩下的一批人,要么是离都甚远消息不明,要么是观棋不语犹在观望。
总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公子燎一死,小太子不足为惧,楚国必将陷入内乱,枭雄并起。
楚国一乱,来之不易的霸主之位也随之烟消云散,诸国之间没了震慑,国际秩序崩塌,很快又将陷入争夺不休的兼并之争。
战乱再起,天下必将穷兵黩武,这笔账就永远也算不清了。
屈彦与孟崇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笃定——
公子燎不能死。
孟崇一把提起楚燎,“我为公子开道,我们这就去与昼统领会合。”
“不行!”楚燎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国都有难,我必须回郢都。”
“以先生之才不会有事的,”屈彦上前劝道:“世鸣,我们人马不足,回不去的。”
“他手中只有王印并无兵权,只有我回去他们才能平安!”楚燎恼羞成怒地执拗道:“我们攻其不备冲锋过去,只要冲到宓县,宓县县公世受王恩,必定会出兵护送我回郢!”
“公子!”孟崇忍无可忍地大怒道:“宓县离此地有百里之远,我们不知究竟有多少伏兵,可能是千人,可能是万人!你拿什么突围?!”
“我一人足矣!!”
孟崇一拳打在他脸上。
屈彦抱剑挡开他二人,被孟崇揪着领子唾道:“他愚固至此,你还要护着他?!”
屈彦摇摇头,失望地回头看了一眼嘴角破裂的楚燎,“世鸣,天下人的性命,也不及先生一人来得紧要吗?”
楚燎的气焰被浇灭,口是心非地虚声道:“不是……我绝无此意,是郢都和悦儿有难……”
屈彦看着他在模糊在夜色中的轮廓,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你真要纵他任性?”孟崇抖着他怒问。
“难道要把他强送离开,再看他不死心地来回折腾吗?!”
屈彦平复了一下情绪,缓声道:“孟将军,你带人去搬救兵,若能与昼统领会合最好……”
“搬什么救兵?搬回来给你们收尸吗——”
孟崇扔开他,气得叉腰在原地打转。
“当年我跟在大王身边,就没有这般肆意胡来的时候?!你当真是没吃过苦头的小公子,非要与老天对着干!”
楚燎垂头不语,他心有所牵,根本走不远。
他一点也不敢去想越离会死的可能,光是这个念头,就足够他伤筋动骨地疼上一番。
孟崇唾沫翻飞骂得气喘吁吁,好歹出了口恶气,他一脚蹬在山石上,眺望着山下东一丛西一闪的火光。
“岂有此理,老子又不是狗,凭什么被你们这群杂碎撵着跑?”
他擤了一把鼻子,有家有室后收敛起来的戾狂气升腾起来,瞪向那头沉默不语乖乖挨骂的二人,“谁打前锋?”
楚燎抹了把手心的汗,“将军不回去?”
“我又不是孬种,回个屁回,”他没好气地再问一遍,“谁打前锋?”
楚燎想要开口,被他斥回:“你闭嘴!”
屈彦:“……”
粘滞不安的空气呼啸着流动起来,士兵们见他们有条不紊地商量着排兵,浮动惶恐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有人在前方坚定地领路,他们才能坚定地跟随。
***
第一轮冲锋在鸡鸣破晓之前,正是人困马乏时。
许是没有料到楚燎他们来得如此之外,借着山势,这帮伏兵几乎是一冲就乱,呜哇喊叫地平白为他们壮了胆。
群山环绕间少有能歇脚的平原,就算真有楚燎也不敢歇,很快便找了个隐蔽的山腰处躲了起来,稍作歇息。
屈彦嚼着干饼就了口水,“那帮人不像是打过仗的,连鼓角也搞不明白,乱吹乱打,应是从哪儿临时聚来的散兵游勇。”
孟崇悬着的心总算松了些,与他想的差不离。
没等他们好好嚼完一顿干粮,四面八方突然传来规整有序的震鼓声,吓得山中群鸟窜飞,狐鼠遁地。
孟崇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苦笑道:“看来今晨那些人,不过是个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