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高爵至此,就算身在其位的人不愿掌兵,但背靠大树好乘凉,趋附之人也将如扑火飞蛾,禁之不绝。
这是毫无疑问的一步险棋。
景府中恭贺的宾客络绎不绝,无论是心下嫉妒的老公爵付琎,还是私交县公的昭荻,都别有算盘地笑成几朵老菊花,围在神情不详的景珛身边。
待宴席过半,景珛压着怒意从后门离府,直奔宫中。
越离端坐案前,正好查清了术士方丹的来龙去脉,始作俑者便现了身。
他眼神如刀扎向景珛,攥笔的指尖用力到白,语气凉薄:“怎么?景公是嫌府上不够热闹,进宫来请我喝喜酒了?”
景珛盯着他瓷白的面容,目光如火:“尔等都下去!”
蒲内侍纹丝不动。
“你们先下去吧。”越离温声道。
蒲内侍喏声应允,故意道:“小人就在殿外守着。”随即领着众人退下了。
门轴缓缓转动。
景珛步步紧逼上前,“哗啦”一声扫开案上的笔墨册简,盯着他冷光泠泠的眼睛陈述道:“你疯了。”
越离不躲闪也不言语。
他嗤笑一声,抓起地上骨碌翻滚的一只刀笔刺向越离眼中:“越离,我随时能杀了你,杀了太子,杀了楚燎……你竟敢找死?”
“这不是景公教我的?”越离握住他的手移到自己的喉结上,“往这里扎人才会死啊,景珛。”
他震惊地看着眼前人,曾经那个会被他三言两语气得浑身颤抖的面团军师,如今已改头换面,成了心思叵测的权臣。
“下不了死手吗?”越离拍开他的手,游刃有余:“景珛,我一时杀不了你,换言之,你也杀不了我,我一死,数不清的蝗虫便会扑上来淹了你,玩火者自焚,你我心知肚明。”
比起其他为了蝇头小利而因小失大的庸才,他宁愿兵行险招将景珛高高架起,成为一面迎风招展的大旗。
景珛利用他权衡敌我,他便利用景珛分割人心。
刀笔扎进案中裂出刺耳的嘎吱声,莫名的快感在心中腾起,然后便是滔天的不甘与恨意。
“你就甘愿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你怎知我不是蛰伏多年?”
锋刃残卷的刀笔被甩开,他一把掐住越离的脖颈,怒不可遏:“别把我与那些蠢货相提并论!!”
越离看着他被刺瞎的那只眼,伸手揭下他的面具,想起那丑仆微卷的丝与似曾相识的下颌线,时过境迁地旧事重提:“那越人……是越王的幼弟,名唤蠗姼。”
他没放过景珛猛缩的瞳孔,微微笑道:“你可知他死前,我在他眼中看到什么?”
他掰住景珛凝滞的虎口,凑到他耳边嘲笑道:“是解脱。”
“杀死他的从来不是楚燎,而是你啊,景珛。”
桌案猛然翻倒一边,蒲内侍领着人闯进去,失声叫道:“大人!!!”
越离被掐得面色紫,两腿扑腾着被他死死压在身下,景珛红着眼紧掐不放,被人架开时手中仍攥着被撕烂的衣料,露出底下大片的旧痕。
“大人,大人,你没事吧?”蒲内侍连忙抖开披风将昏昏沉沉的越离裹起。
他打了个惊颤,擦干溢出的涎水与抑制不住的泪水,摇摇头站起身来。
越离走到被架住的景珛面前,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满堂皆惊。
“那些方士,是你找来玩弄大王的?”
景珛勾起烧毁的嘴角,并不辩解。
越离反手又是一耳光,“那致幻的药草,也是你寻来献丹的?”
那是景珛伤重之时,偶然得知的一味药,可惜他全无治病救人的心思,反倒用来催逼愚人的心死。
他见越离泪流不止,自觉占了上风,好整以暇道:“大人真是英明,这么快就查到……”
越离又赏了他一耳光,打得他偏过头去,呸了口血沫。
还是此人,怂恿心怀不轨的一方境军围剿楚燎,逼得他下落不明……
越离扭头走向另一边,将甩落一旁的面具碾在脚下,缓了一会儿,叹气道:“将景公送回去吧,今后他不必覆面,敢有为他造具者,杀无赦。”
“越离!你找死!!”
他闻言笑了笑,踱到被拽起的景珛面前,掐住他嶙峋的脸扳到面前,清凌凌的眸子映出他的面目全非:“景珛,你且看着吧,我要你昼夜难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