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百里竖被他气得踉跄两步,隔空点了点他,捂着心口拂袖而去。
越离拱手朗声:“先生一路顺风——”
长风呼啸,掠过他迟迟直不起身的垂袖,灌得他遍体生寒。
当年他坐在安邑的茶堂中听百里竖侃侃而谈,心生向往,连拐带骗地为楚国招贤纳士。
多年过去,世事变迁,如今狼藉一片的楚国已不能许诺他什么,被耽误的心血也无从计较。
楚国失去了贤臣,他失去了旧友。
到头来,他亲手逼走了自己求来的良智。
第163章亲离
转眼一年又半,令尹遇刺的消息在越离的封锁下,只在寥寥数人之间流转。
屠兴不知越离与那刺客谈了些什么,最后竟将那人放了。
这天底下真有不死之身?一个景珛就够乱的了,怎么不明不白又搅来一个?
他不明白的事太多了。
屠兴在空荡的院中坐了一会儿,抬腿想出去走走,没等他走到门口又思忖着缩回身子,问从外头回来的丰二:“门口可有人守着?”
他问的是连日来府上堵门的方家士人方洵帚。
丰二摇摇头叹了口气,“没来了,听说他娘病逝,方家上下都在礼丧呢,应该是没工夫来了。”
屠兴愣了愣,也没了出去走走的兴致,转头回了房里。
方洵帚在朝中算个能叫得出名字的尹官,颇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意思,新政一出,他虽气急败坏恨不能罢官而去,奈何家中不许,哪怕是倾家荡产熬个三年五载,也要他在朝中保住那一毫之地。
但方家毕竟没那家大业大的底子,层层排挤下,方洵帚一降再降,方母也因此犯了心病,身体每况愈下。
方洵帚病急乱投医,打听之下寻到了守卫森严的旧府中,好容易找到了屠兴,要他在令尹面前求个情,只求能救方家一命,否则很快连药钱也凑不齐了。
屠兴自是听不得这些疾苦,当下去宫中寻了先生。
先生听后久久不言,最终只是问他要不要在宫中小避。
若说之前屠兴只是袖手旁观,被方洵帚这么一拽,他才猛然惊醒自己站在何处。
他不明白越离的所作所为,但他坚信先生就是先生……然而先生也是掌生死大权的国相。
屠兴依言在宫中住了些时日,奈何他身轻命贱,睡不惯高床软枕,没多久便搬回了府中。
昨夜先生召他入宫,久违地与他对酌。
“可后悔回来了?”先生笑着问他。
他毫不犹豫地摇头,想起送别百里竖那天独立风中许久的先生,庆幸道:“幸好我回来了。”
说完他痛苦地捂住脸,难过道:“我不如冯崛聪慧,也没有楚燎机敏,偏偏是我回来了。”他自认半点帮不上越离。
越离揉了揉他的脑袋,了然于心。
这些时日屠兴变得愈沉默,在天翻地覆的变化里,他一面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一面又忍不住垂怜。
政敌也是人,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累及家人,祸连无辜,屠兴总想求情,可又不愿他为难,生生将自己撕得痛彻心扉。
开始他还会打听跟在越离身边的那些人去了何处,后来他便不再问了。
什么也不必问了。
越离将他护得很好,把他与太子放在一处,本身就是一种庇护。然而就连这庇护也令他心焦。
“有你在,我才能看清自己的所在。”越离看着他懵懂的神情,酒意微醺地张开双臂。
屠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抱住他,“先生,我……”
“多谢你陪我走了这许久。”
屠兴双手抱头躺在榻上,反复琢磨这似是而非的话语,是要赶他走了吗?
可他是决计不会走的。
“屠将军——”
“就来——”
他拉开房门,宫中遣来的侍人将一枚荷包捧放他掌中,“大人有令,请将军把这荷包交给东郊酒楼的远来客。”
“远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