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口也是死气,随时会散去断了呼吸。”少陵巫冷眼旁观凡俗的执念,告辞道:“此地已无可留处,我等告辞。”
在侍人的牵引下,匆匆而来的少陵巫待不过两日,便令人绝望地踏上返途。
人间事,不可求。
诸神诸鬼,也生不出一颗贪生的心。
“不会的,不会的,先生不会丢下我的,我要等他醒来,他会醒来的,你们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和他分开……”
楚燎念念有词地抱起越离,远远看去已是失心疯的模样。
阿三泪眼朦胧地磕在地上,不愿再看。
两日后,阿三心灰意冷地离开了。
***
玉盘高悬,深蓝的空中却有几声春雷自远方轰来。
听闻月光会吸引生魂,楚燎便紧闭门窗,锈迹斑斑的九枝灯复又燃起,映出一动不动的沉影。
楚燎坐不了多久,便要凑到越离胸前去听其中微弱的响动,他几乎不敢合眼,哪怕这是一场噩梦,他也不敢随意醒来。
每日喂食都免不了沾湿衣面,楚燎不厌其烦地亲力亲为,自顾自与长眠不醒的越离絮絮叨叨,哪怕是以泪洗面,他也要哽咽着把话一句句说完。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戛然而止。
春阳高照时,他会搬出藤椅垫好软褥,将越离放在其中晒太阳,自己则拿一把小小的锉刀,蹲在越离身侧替他磨去指甲。
就像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那些安然岁月。
指甲还会长,便是人还在。
只要越离还在,他就能忍住不去恨。
这是他一天中最舒心的时候。
偶尔一觉好眠,梦中的越离替他挽起长,眉眼带笑地唤他公子。
他既眷恋着片刻温存,又惶恐着不敢久长,等他哭着从梦中醒来趴在越离身前,已是一身冷汗。
美梦终于也令他心如刀绞,每一面,都会是最后一面。
他不要越离来见他最后一面。
守在隐宫中的侍人都怕他迟早疯魔,然而他连疯魔也不敢了。
有人注视他时,他便会千方百计地撒娇讨宠,为此不惜自毁自伤,要他们怜惜他爱重他,不得轻弃。
直到疼爱他的人一个个含恨远去,他的怀中空无一物,身后也再无目光……那些病痛无医自通,天底下又只剩一个楚燎,活生生忍耐着漫长的孤寂,心受长刑。
他将越离无力的手指贴在颊边,仰头去看躺在椅中安然阖目的越离。
“越离,你疼疼我,放过自己吧……”
春阳融融洒在紧闭的眼皮上,透不进半分光亮。
作者有话说:
楚人重巫,屈原家里大概就是干这行的,所以《招魂》里写了很多奇诡的想象,通巫的人应该有常人想象不到的验感知,纵然有想象的部分,但说不准呢……哎呀,住在山里真的很难不玄学啦~
第17o章泰来
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放眼望去,厚厚的云层将整个天穹都铺掩,白昼阴阴,四周皆是望不尽的郁林。
林中既无花香也无鸟啼,除却一片轻纱似的薄雾,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一人。
他累得走不动路,又不愿久长地待在这个孤寂之地,便挪着步子一棵树一棵树地搀扶而去。
身后似乎有窸窣的响动,转头寻去,只见一方青影来去逡巡……
他神识全无记不起任何事,只知朝前寻去,要走出这片茂林。
那青影始终缀在他身后,不依不饶地与他擦身而过。
他全然不觉,蹉跎着翻过一座又一座高大山头,雾气浓一阵淡一程地罩在周身,也许他只是一缕风。
除了前行,他没有任何杂念。
林海终于在他无休无止地跋涉里放过他,他掠过身侧的林木,看着远处静在茫茫白光下的江河,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柔软的草地托着他轻步快履朝河边走去,两岸江风夹在崇山峻岭之间,不得日照也不觉凛冽,煦煦然催他向前。
一叶轻舟泊在岸边,船夫头戴斗笠,撑杆高声问他:“来者何人?可要渡河?”
来者何人?
他茫然摊开十指,掌心的纹路没说他姓甚名谁,他只好高声回道:“无名无氏,能渡河否?”
船夫在舟身敲了敲竹竿,“来来,再晚就耽搁了——”
江风狂卷而来,他身如飘尘几欲动身,却被人拽住了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