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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 寒枝栖烬(第1页)

墨家庄西北角,有一处名为“静心苑”的院落,与主院的富丽堂皇、锦瑟院的精致婉约皆不相同。这里常年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药香,庭院疏于打理,草木恣意生长,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近乎荒芜的寂静。此处,正是墨风正室夫人,墨徵的生母——虞衡兮的居所。

深秋的寒意在此处似乎格外浓重,连阳光都显得吝啬,只肯在廊下投下几缕稀薄的光斑。院内那几株老柿子树,叶子早已落尽,只剩下些干瘪橘红的果子,如同凝固的血滴,孤零零地挂在黝黑的枝头,在寒风中轻微摇曳。

……

此刻,静心苑那间陈设简朴、却一尘不染的小厅内,却并非只有药香。炭盆里燃着银霜炭,驱散着部分寒意。两个女子对坐在窗下的矮榻上,中间隔着一张摆放着清茶与几样简单点心的黑漆小几。

其中一人,正是虞衡兮。她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月白云纹棉袍,未施脂粉,脸色是一种久不见日光的、近乎透明的苍白,身形纤细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不时以一方素帕掩唇,出几声低低的、压抑的咳嗽,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病气与倦色。然而,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眸子,偶尔抬起时,却透着一股与病体截然不同的、洞悉世事的清明与淡然。

坐在她对面的女子,则完全是另一番气象。她穿着一身料子普通、剪裁却极为利落的靛蓝色常服,未戴过多饰,仅以一根素银簪子绾。她身姿挺拔,纵然是坐着,也自带一股松柏般的风骨。面容算不得十分美丽,却眉目舒朗,眼神明亮锐利,顾盼间自有一般久居人上的从容与一股难以言喻的、属于沙场的飒爽之气。她正是齐麟的母亲,昔日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女将军——百里泱。

“你这身子,还是这般不见起色。”百里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头微蹙,显然是对这寡淡的茶水不甚满意,目光却带着真切的关切落在虞衡兮身上,“这墨家的深宅大院,终究是太过阴寒,于你养病无益。”

虞衡兮轻轻放下掩唇的帕子,唇边泛起一丝极淡的、带着些许自嘲的笑意:“老毛病了,苟延残喘罢了。倒是你,不在北境逍遥,怎有闲暇来我这冷清之地?”

“麟儿在此,我自然要来。”百里泱说得理所当然,目光扫过这清寂的院落,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复杂,“况且,这墨家庄近来……似乎颇不平静。听闻,墨风那老家伙的妾室,正张罗着给嫡长子议亲?”

虞衡兮眼睫微垂,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了然,声音依旧平淡无波:“是苏家的女儿,门当户对,品貌端庄,是桩……‘好’亲事。”她将那个“好”字,念得极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百里泱何等人物,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她冷哼一声,带着武将特有的直率与不屑:“门当户对?品貌端庄?不过是些粉饰太平的把戏!我虽远在北境,也听闻你那长子与幼子……关系非比寻常。如今这般急匆匆地定亲,怕是有人心里有鬼,想要快刀斩乱麻吧!”

她话音未落,厅外便传来了一阵略显急促、却又刻意放柔的脚步声。

虞衡兮与百里泱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

帘栊被侍女打起,唐姝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试图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这位常年被她无形压过一头的正室面前,以彰显自己如今在墨家的地位与“功劳”。然而,她眼底那抹无法完全掩饰的焦虑与疲惫,以及眉梢间那丝因连日操劳和内心煎熬而生出的细纹,却暴露了她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风光从容。

“姐姐今日气色瞧着倒好,”唐姝蓉脸上堆起温婉得体的笑容,目光先是快扫过虞衡兮,随即落在了百里泱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化为更深的热情,“哎呀,不知有贵客在此,姝蓉贸然前来,真是打扰了。这位是……?”

是哪位来着?

“百里泱。”百里泱放下茶杯,报上姓名,态度不冷不热,既不失礼,也未见多少热络。她只是淡淡地打量着唐姝蓉,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她层层叠叠的华服与脂粉,直视她内心深处的仓皇。

唐姝蓉被这目光看得心头一凛,面上笑容却愈殷切:“原来是百里将军,久仰大名!齐公子英武不凡,果然是虎母无犬子!”她说着恭维话,顺势在侍女搬来的绣墩上坐下,位置恰好在虞衡兮下,姿态摆得极低,却又带着一种微妙的、宣示主权的意味。

虞衡兮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重新执起帕子,掩唇轻咳了两声。

……

厅内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地凝滞。

唐姝蓉显然不是来闲话家常的。她坐下后,便迫不及待地将话题引向了沈惊堂的婚事,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身负重任的欣慰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诉苦意味:“……苏家那姑娘,真是万里挑一的好人品,性子柔顺,知书达理,与惊堂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桩婚事若能成,也算是了却了老爷和我一桩最大的心事。只是这筹备起来,千头万绪,难免有些疏漏,还望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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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未说完,百里泱却忽然轻笑一声,打断了她:“唐夫人为了墨家嫡子的婚事,当真是尽心竭力,煞费苦心。”她的语气听不出是赞是讽,目光却意有所指地扫过唐姝蓉略显僵硬的手指,“只是不知,这般‘苦心’,当事人……可曾领情?”

唐姝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连指尖都微微凉。她强撑着笑意,道:“百里将军说笑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惊堂他……自是明白事理的。”

“哦?是吗?”百里泱挑眉,身体微微前倾,那股久居沙场的压迫感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可我方才进来时,似乎听闻贵庄的三公子……不知所踪了?就在这议亲的当口?唐夫人,这世间之事,有时并非快刀就能斩断乱麻,逼得太紧,只怕……适得其反,玉石俱焚。”

她的话,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匕,精准无比地刺中了唐姝蓉心中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事实!

唐姝蓉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血色尽褪,连嘴唇都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她猛地看向虞衡兮,却见对方依旧垂眸敛目,仿佛神游天外,并未因这惊人的消息而有丝毫动容。可她越是这般平静,唐姝蓉心中就越是恐慌!她知道了!她一定早就知道了!甚至……眼前这位百里将军,恐怕也知晓内情!

一种被扒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暴露在人前的羞耻与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你……你们……”她声音颤,想质问,想辩解,可在那两道一道平静似水、一道锐利如冰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精心编织的谎言与借口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姝蓉啊,姝蓉,”一直沉默的虞衡兮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依旧轻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直抵人心的力量,“孩子们的路,终究要他们自己去走。我们做母亲的,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有些线,画得太早,勒得太紧,伤的……往往是握线最深的那个人。”

她抬起眼,那双沉静的眸子看向唐姝蓉,里面没有指责,没有幸灾乐祸,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看透了无数悲欢离合的悲悯。

“惊木那孩子,性子看似冷,骨子里却最是执拗刚烈。你逼惊堂,实则是在逼他。”她轻轻叹了口气,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如今这般局面……你可曾想过,若惊木在外有何不测,惊堂他……此生可能心安?你这般‘为他好’,到头来,究竟是爱他,还是……害了他?”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唐姝蓉强撑的镇定。

“不!不是的!我是为了他们好!我是为了墨家!”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尖利,带着哭腔,情绪彻底失控,“你们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懂!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换做是你们的儿子……你们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走上那条万劫不复的路吗?!”

她指着虞衡兮,又指向百里泱,状若疯癫,泪水冲花了精致的妆容,露出底下憔悴而扭曲的面容。

百里泱冷眼看着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声音带着冰冷的威严:“我百里泱的儿子,喜欢谁,是他的自由。只要他认定了,是男是女,是妖是魔,我这个做娘的,只会替他扫平前路障碍,绝不会成为他路上最大的那块绊脚石!”

她的话,掷地有声,带着金戈铁马般的决绝与坦荡,与唐姝蓉那充满恐惧与控制的“爱”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唐姝蓉被她的话震得连连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绣墩,踉跄着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她看着眼前气度从容的百里泱,又看看榻上虽病弱却眼神清明的虞衡兮,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她所有的“苦心孤诣”,所有的“牺牲奉献”,在这两位女子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绝望、委屈、愤怒、还有那被戳破心思后巨大的恐慌,如同毒焰般焚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再也无法待下去,出一声压抑的呜咽,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冲出了静心苑,将那满室的药香、茶香,以及那令人无地自容的沉默与审视,统统甩在了身后。

……

厅内,重归寂静。

炭火噼啪一声轻响。

虞衡兮望着唐姝蓉消失的方向,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何苦……”

百里泱重新坐下,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眉宇间带着一丝厌倦:“这深宅里的妇人,整日里算计来算计去,最终……不过是画地为牢,困死了别人,也熬干了自己。”

寒枝之上,那点看似顽强的橘红,在愈凛冽的风中,摇摇欲坠。

有些心火,早已在无尽的控制与恐惧中,燃成了冰冷的灰烬。

而这墨家庄的寒冬,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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