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相撞的瞬间,顾希言忙不迭躲开了。
大庭广众的,这样的对视太大胆了。
因为这个,顾希言伺候了一会老太太便退下僻静处了,此时各人面前一处小案,案上摆了各样吃食,有葱花羊肉角儿,糟鹅胗掌,五香带汤热豆腐干,也有去皮甜橄榄和香果等,大家眺望赏月,看戏吃玩。
顾希言也和五少奶奶在一旁听戏,如今唱的正是《嫦娥奔月》,却见那扮演嫦娥的女子姿容秀美,身姿婀娜,手中一根丝缎舞得冶荡妖娆,竟看得人挪不开眼。
五少奶奶便道:“我适才听人说,这女戏叫罗碧云,是弥园的台柱子。”
顾希言听着这名字,倒觉耳熟,之后突然记起,那一日自己和陆承濂在雅间中私会,恰有两个小丫鬟经过,曾对一女戏子敬佩不已,似乎那位女戏子便是这花名了?
四少奶奶忙碌了一番,恰走过来,听到这个,便随口笑道:“要说这位,还得问问迎彤,她最清楚不过了。”
她这一说,大家都诧异地看向一旁迎彤。
顾希言心里一顿,不知道怎么,突然意识到什么。
迎彤正听了前头吩咐,送来各样糕点吃食,听到这话,也是疑惑。
四少奶奶却笑着道:“迎彤,你快看看外面那个,好看吗?若是好看,便让你家三爷收了房,岂不是正好和你做姐妹。”
其他人顿时懂了,外面走动的爷,在戏园子看戏,使出银子打赏戏子只怕是常用的,如今四少奶奶说这话,想必这罗碧云竟是陆承濂相熟的。
众人不好多说,全都抿唇轻笑起来。
迎彤便脸红了:“四少奶奶,你倒是拿奴婢取笑!”
大家全都笑出声,顾希言也跟着大家笑。
不过笑着间,却看向那不远处,女子身段实在婀娜,一手缎子甩得飘逸柔美,别说男人了,就是她看了都不免心生怜惜。
陆承濂和她很熟?赏识她?
顾希言猜着,也未必有多喜欢,只是看戏,给个赏钱,大概如此。
国公府这样的,估计够呛能纳进房中,门风不正。
所以以后便是有所进展,大概也就是养在外面?
若是能有个血脉,兴许国公府看在血脉的面子上,可以让她进国公府的门,但也只是不起眼的妾,要被训诫,被教导,还会被人轻看。
这么一想,多少并不看好,不过因此推及自己,越发警醒了,自己和他这段情事,终究要及早回头,万不可太过恋栈。
这时却听得外面传话,说是宫中皇后娘娘赐了各样物件,至于顾希言等几位少奶奶辈的,每个人都有赏赐,绫、绵布、青币、香珠、香如意和玛瑙枕。
众人连忙谢恩,跪拜,那传旨太监说,帝王隆恩,要大家无拘无束,随意吃喝。
也因为这话,待那传旨太监走了后,大家难免随意了些,甚至还喝了桂花酒,吃了糕饼,吟诗作对的,好不热闹。
顾希言心里有事,格外留意着,之后秋桑给她一个眼色,她便推说醉酒困乏,四少奶奶听说,有些不太愿意,毕竟今日事务繁多,偏生顾希言又添事,她便打发了几个仆妇嬷嬷,派了马车,先送顾希言回府。
那几个嬷嬷得了这差事,自然也不太愿意,好好的看戏,谁愿意先走,况且这会儿又去哪里找车夫。
于是顾希言便推说自己先在马车上歇息片刻,可以稍后回去,那几个婆子乐得轻松了。
到了这时候,顾希言心中多少有些期盼,就连秋桑都偷偷往外看,正看着,突觉眼前人影一晃,竟是一个人蹿了进来,赫然正是阿磨勒。
这次秋桑并没和阿磨勒闹气,痛快安排过了,自己在那里支应着外面的,阿磨勒带顾希言出去外面。
对于这种安排,顾希言其实也有些心惊,太惊世骇俗了,可事到临头,偷就偷吧!
她提着裙摆,偷摸下了马车,由阿磨勒带路,顺了走廊往前走,待走出这弥园,却见外面一轮冰魄高悬九天,四下里结彩张灯,清风徐来间,竟有几分凉意。
她上去一辆玄青帷车,出了弥园,没多时,便见一旁绣帷微动,眼前身影一闪,顾希言微诧,那人却一步上前,将自己揽在怀中。
那怀抱温暖醇厚,是熟悉的气息,之后耳畔传来低沉嗓音:“别怕,是我。”
顾希言心中微松,她攥着他的胳膊,低声道:“这会儿出来,若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陆承濂:“不会。”
顾希言疑惑。
陆承濂:“你说,好好的皇上为何要请了府中家眷赏月?”
顾希言有些猜测,但又不敢信:“你提议的?”
陆承濂:“嗯,把大家都请出来,你才能出来,这会儿皇帝的家宴绊住大家伙,没人会发现你不在。”
顾希言听着多少明白了,在敬国公府,他自然不好施为,可出来国公府,以他的手段,一切自然在他掌控中,他把她接出来这么一晚,还不至于让人发现了。
她便越发松了口气,偎依着他道:“那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她今日着了诰命服,绣锦袍服衬得肌肤雪白,或许因羞涩,面颊上染了一抹薄红,竟是纤弱秀丽,温婉柔美。
陆承濂只问道:“那宅契,你看了吗?”
顾希言:“看了,正要问你呢,怎么突然间就办好了?”
陆承濂:“既说了要给你,总不至于推脱着,今日带你出来,就是要领你过去看看,以后那里如何布置,都可着你心思。”
顾希言听得心中微动,自觉妥帖细致。
这时候马车停在巷子深处,陆承濂亲自挽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这是一处宅院,青瓦粉墙,朱漆大门,门楣上雕镂精致,大门两侧蹲着一对瑞兽石雕,鬃毛鳞甲皆雕得精细入微,看得出一处讲究的院落。
待推门进入,便见青砖墁地,两侧抄手游廊都挂了竹帘,廊下摆着几盆花草,倒是幽香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