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亲昵温顺地低头,衔过周行之给的奖赏。
一块色泽鲜亮的肉。
罗养青眼神猛然凝了凝。
几息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剑柄触了触薛时依的手背,表示自己已了然情况。
薛时依鸦睫颤了颤,明白他不会再莽撞行事,放下心来。但她不知道的是,对方其实依旧紧绷着身子,随时准备出手。
“母亲用鹰传信于我,”周行之毫无异色,继续同人闲聊,唇角微弯,“还算便利。”
方才的事,他视若无睹。
薛时依想起陆成君养的信鸽,小小一只,但很可爱,它被她抱着跑的时候不会挣扎,也不会伤人。
薛雍阳说长公主府上的公子性情乖戾,真的没说错。
“挺好的。”她淡淡道。
他们相立着,周行之没再出声,但也没离开。他余光一直跟着薛时依,心跳微微加快,这种体验从前没有过,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愉悦,很新奇。
见到祖母,果真是一盏茶后的事情了。
长公主回京的队伍浩浩荡荡,相比之下,薛府带来的侍从与马车就显得简朴许多。
被披甲侍卫层层护卫的那架车辇中,下来一位鬓发已苍但依旧神采奕奕,目如鹰隼的女子。
正是薛清。
“祖母。”
薛时依迎上去,亲亲热热地喊人。
薛清颔首,她宦海浮沉多年,周身气势不凡,使寻常人见而生畏。但此刻,她面容中流露出慈爱。
她身后,雍容华贵的长公主也从车辇中出来,笑问:“这就是帝师的孙女?”
见状,薛时依躬身行礼,仪容得体。
长公主的容貌与周行之如出一辙地艳丽,她抬起薛时依的下巴,凤眸扫过,丹唇扬起,“娇俏可人,本宫瞧着挺有眼缘。”
她抚了抚薛时依的头,“可定了亲?”
这些长辈,总爱说些薛时依不好回答的话。
不过有祖母在,用不着薛时依费脑筋。
“还未及笄,婚配为时尚早。”
薛清语气随意,她朝长公主略一躬身,“多谢公主护送,老身这就走了。”
长公主的队伍里随即走出来一对佩刀的双生子,护卫在薛清身旁。薛时依认识他们,女的叫闻九,男的叫闻十,自从祖父逝世,他们便常年伴在祖母身边。
长公主扬了扬眉,没多说。
周行之跟在她母亲身侧,离开前,向薛时依道了一句告辞。他神色淡淡,仿佛只随口一说,但此举已足够令人生讶。
*
薛清没立马回薛府。
马车在长街上慢行,她将京城如今的风致收入眼底,最后叫众人在白鹭书院前停下。
薛时依对此并不意外,走进书院时,她跟罗养青讲话,“这就是子忆哥哥从前就读的书院。”
正是授课时分,书院幽静清美,极少有人走动。远远朝窗里望去,只见学子潜学致志,学风古朴,与千山书院截然不同。
罗养青恍了恍神,答,“看起来很好。”
“当然了,”薛时依笑意盈盈,“这书院可是薛氏世代传承的,花了不知道多少银钱与心思。”
他们跟随着薛清走过尽是黄叶的梧桐道,穿过长长的游廊,最后踏入一间宽阔别致的院子。这里未设学堂,正厅里陈列着不少画像。
“这都是历代书院院长,白鹭书院虽归薛氏所有,但是为防止后代子孙失了初心拿书院谋利,所以定下了院长不得由薛氏子弟担任的规矩。”
薛时依兴致勃勃地指给他看,“你瞧,上一任院长是我祖父。”
前面罗养青还听得好好的,听到这一句就觉得不对了。她祖父当院长,这不就是左手倒右手了吗?薛家子弟的算盘,打得好厉害。
薛时依忍俊不禁,为薛家正名,“我祖父当了好几年院长后才入赘到薛家的。”
她祖母才不可能因为一个书院而随意支配婚事。
薛清年轻时就出类拔萃,才学绝代,力压一众世家子弟,她少年意气浓烈,行事总出人意料,无论到何处都受人追捧,是茶楼里说书先生最爱的人物。
祖父徐扬成如何取得这位骄矜贵女的欢心,薛时依不清楚。但她能从祖父留下的字画、书信等等遗物中窥见他们的旧日里,含蓄又深厚的情谊。
祖父身子孱弱,医师断言他难以长寿。他将子女养育成人,受过孙辈膝下承欢,亲眼见过爱人生出华发,撑到那个岁数再离世,其实已经不能算短。但对祖母来说,他又离开得太早,这些年她一直独居于他的故乡,难以忘怀。
“白鹭书院这一任的院长,”薛时依顿了顿,移步到另一幅画像前,“本来该是子忆哥哥。”
她扯了扯嘴角,神色温和。
无论是谁,在想起至亲时,或许都会流露出同一副柔软情态。
先前意外记起的旧事又浮现在罗养青眼前。
他闭了闭眼,突然开口道:“先前那人养的鹰,我在草原上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