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前世她死后,他有没有做到他的话。
薛时依突然发现,她原来没想过上辈子自己死后陆成君的境况,没想过爹娘和哥哥。于她而言,前世的一切静止于华岩寺。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向他们告别。
薛时依呼出一口气,她看向罗养青,心有所感。
她问他,“令尊令堂是什么样的人呢?”
罗养青仰望着辉月,“胸怀天下,甘愿为大义死而后已的人。”
薛时依是真正死过一次的人,她不敢断言罗养青父母的想法,也不想说教什么。
她只是轻轻讲述自己的感受。
“我也想过这一生的归宿到底在哪里,生死说来渺茫,若让我为天下,为百姓去死,我想我也并非不愿意。只是,我死前做不到依旧挂念天下和百姓,我一定想的是我最在意的人。”
容她妄议,世间应该无人只因大义而死。
“而且,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更想拼尽全力活下来,因为我还有想见的人。”
前世遇害太快,薛时依一头雾水地重生回十四岁,死前什么都来不及说,什么都来不及做。如果离去的人已经不可挽回,那她希望,活着的人早些释怀。
夜愈来愈深,明灯引来几只灰蛾不懈地撞。罗养青站在明暗交错的廊下,神色不甚分明,他默然立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动一瞬。
亥时已近。
薛时依小小打了一个哈欠,眉间染上几分倦意,跟罗养青说再见,“夜风寒凉,早些休息,小心风寒。”
她带着侍女离开。
*
沐浴后绞干长发,薛时依坐在桌前,提笔写信。
先前与罗养青的谈话,引出她好多遐想。太子的失踪原因扑朔迷离,牵连甚广,也不知今生结局如何。
倘若有朝一日,阎王当真要她五更死。
薛时依想过那五更该做什么。
一更访友,二更寻亲。
三更见君郎。
四更相对坐,解罗裳。
她想,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等到五更,衣冠楚楚地坐于榻上,拭去陆成君的泪水后,薛时依一定会叮嘱一句话。
“你要好好活下去。”
*
翌日,薛时依带着满身轻快去千山书院。
经过昨日那一遭,去甲子堂的路上,她审视起千山书院的草木陈设,认为往日感到的心旷神怡都能不算数,还是自家的白鹭书院看着最宜人。
祖母要是真的读了千山书院,肯定会后悔。
散学后,她把罗子慈和游芳雪拉上了马车,不容置否,“你们两个,今天就跟我回薛府吧。”
游罗两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今日是什么路数?”
“大概是人牙子的路数罢。”
听着她俩明晃晃的编排,薛时依假意凶她们一眼,两人皆表示毫无狠意,女郎还须勤加练习。
游芳雪淡定地看起书来了,跑是跑不掉了,索性休息吧。
薛时依坐在两人中间,捧着铺子的账本盘算,心无旁骛。
罗子慈一般不在马车里看书,她会头晕,但是眼睁睁看着身边两人勤学,也让她头痛。她探出马车寻罗养青聊天,唤他。
“青青。”
罗养青叹气,现在他开始头痛。
他的腿夹紧马腹,毫不犹豫地催促马匹赶紧走远。
一到薛府,薛时依便火急火燎地下了马车,拉着罗子慈和游芳雪往薛府里跑,好似有着十万火急的事情。
被拽着的两人饶是再迟钝,也觉察出不对劲。
“时依,这是出什么事了?你别着急,慢慢告诉我们。”
看她俩神色担忧,薛时依忍俊不禁,把两人推进正厅,“事以密成,我不能说。”
古朴大气的厅堂中,端坐着一位气宇威严的老者,岁月不败美人,而她举手抬足间流露的气度,更是令人不自觉便正襟危坐。
薛雍阳侍立在薛清身侧,见人进来,略一颔首。
“这是我祖母,”薛时依给两人介绍道,又朝薛清甜甜开口,“祖母,我把人带来了。”
这就是名扬大景的第一女相,当今帝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