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时依觉得自己不能叫罗子慈这个冷心冷情的促狭鬼再找到发作的机会了。哼哼,当然,罗子慈最好别让自己逮着她偷偷想闻慕的时候。
薛时依把帘帷掀开半窗,晴光柔柔地落进来。马车里有暖炉,让人不觉寒冷,照旧地,罗子慈坐马车不看书,她在逗狸奴玩。
这狸奴皮毛生得油光水滑,乌云盖雪的毛色,正是陆成君养的那只猫儿玉珠。
是了,薛时依离京的时候,顺道去陆府把玉珠掳走了。
“它一直往暖炉旁边钻,毛都要烤焦了,怎么感觉它有点笨?”
罗子慈把玉珠抱在怀里,跟薛时依闲聊。
薛时依连忙捂住玉珠的猫耳,“玉珠乖哦,我们不听她说话。”
罗子慈被这话酸到,眉眼弯弯地把猫儿抱给薛时依。
她露出一点坏坏的笑意,“我又想起来那日离京游芳雪送我们走的时候了,哎,她那样的呆子,也会舍不得我们。”
这几天,罗子慈将游芳雪依依不舍的眼神反复回味,乐得开花。
薛时依撇嘴,声气温软地拆穿她,“噢,可我记得那会儿你也抹泪花呢。”
两人拌嘴拌得不亦乐乎时,闻九敲了敲马车窗棂,微微探头进来。
她说:“女郎,沿途有梅花开得正盛,要不要我给你们折一枝来?”
薛时依和罗子慈点点头。
“好啊!”
薛时依趴在车窗上等着拿梅花,她兴致勃勃地看着闻九策马往后头的梅林走。
风中夹着闻十爽朗的声音,“阿姐,我也要!”
但闻九对此充耳不闻,只折了一枝便往回走,她红袍执梅,驾马驰骋,好不潇洒。
忽地,薛时依的目光越过闻九,被她身后一个策马疾驰的小小黑影所吸引。
那黑影,像是朝着薛家车队来的。
她的心漏了一拍,赶忙探出身子去看。
很快,黑影靠近了车队,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楚,叫人能看清他的容貌。
薛时依愣住了。
“罗养青?”
他怎么来了?
马车里,罗子慈听到自己堂哥的名字,不禁凑过去跟着看。
“怎么了?你怎么突然说起罗养青?”
薛时依对着奔来的策马少年郎虚虚一点,然后急急地吩咐车夫,“停车!”
肯定是出了什么急事。
她有些不安起来。
而终于快马加鞭地追上来的罗养青一口气都不敢歇。
纵然身子已经被寒风吹得发僵,握着缰绳的双手也像冰,但他还是撑着到了薛时依面前。
他嗓子哑得不像话,每句话都嘶哑干涩。
“薛时依,陆成君出事了!”
“我们走京郊山路时遇到山崩,他挡在我身前,自己受了伤。陆成君现在还躺在医坊里,不知道人醒没醒……”
*
前世
薛雍阳不记得这是自长公主巫蛊祸事后自己过的第几个严冬了。
大概已经过去十余年了吧。
小妹死的第二年,祖母走了。而今年秋,薛父离了世,他早些年仕途中落,后又因女儿的死郁结于心,所以没能长寿。薛父棺木入土时,薛母哭得几近昏厥。
她对他说,儿啊,我好苦,老天怎能叫我眼睁睁看着时依走了,又看着你父亲离去呢?
薛雍阳扶着母亲说不出话,喉痛如割。
他徒然地落泪。
沈令襟,时依,祖母,父亲……这些鲜活的人逐渐变作牌位上静止的篆刻,几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亲友,他亦飘零久。
秋风的凉意散去后,京城迎来了严冬。
万山素裹,雪大如席,搓绵扯絮,这让农户很高兴,因为瑞雪来了,明年小麦便能丰收。
如今大景已彻底安定,战事不起,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一切欣欣向荣。
薛雍阳想起这些时,心里很平静。他走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积雪深至小腿,他腰间佩着一枚青铜小镜,衣袍下摆沾满了雪水,将靛青色染得更深。
他想起年少时去华岩寺求签,签文说他命中有丞相之位。
年少的薛雍阳对此欣喜不已,得意扬扬,年轻的薛雍阳从不提及此事,颓丧失意,而如今,年长的薛雍阳忆起签文,只余满腔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