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看守自己院子的嬷嬷连哄带骗着开了院门的周观意大喇喇地溜达到了书房边上。
书房前的护卫还未出声就被她止住了。
“不准造次,好生呆着。”
周观意用气声开口,含着警告瞥了一眼过去,而后悄悄贴在了书房门边,仔细听着里头三人的说话声。
护卫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听从了她。毕竟长公主和驸马一年有大半时日不在府中待着,平日里正经管事的只有两位小主子。
而周行之虽然不好伺候,但是府中事宜他一向顺从他阿姐,所以周观意在长公主府的威信毋庸置疑。
书房里,师晏面色惨白,目眦欲裂。他紧紧搀着长公主,语含悲怆地询问周行之。
“行之,那薛女的血肉当真没有用了么?”
像是安慰他们,又像是安慰自己,师晏声音里有了几分虚,“不要这么快下决断,我明日派人去薛府守着,等到那女郎出门就强行取她一些血回来,先让你和你母亲试试再说。”
他还抱着希望,无不哀愁地带泪望着自己的妻儿。
周行之默然一会儿,说不出话,只摇了摇头。
师晏便知道此举定然是没用的了,泪当即便从眼眶中涌出。他家的小郎君天生聪慧,且久病成医,对自己身上的蛊非常了解。
事到如今,也只能说一句苍天无眼。
他伸手把泪抹了,又将周行之揽在怀中,宽慰起妻儿来。
“没事,我再想想法子。既然当初都能找到巫觋为行之想出用两只蛊虫相斗而延寿的方法,往后也一会有其他的造化。”
只是以后的事,没人说得准。
周行之垂了眸,难得伤神起来。
长公主给她自己下蛊的事他最初不知情,后来知道时也晚了。知道薛时依的血肉没了药性后他满腹怒火,而此刻父母皆垂泪,叫他也有了几分悲哀。
长公主心疼地搂着周行之,泪还在颊上,眉间却已满是凶气。
“我不会放过他们!”
如今种种,于她而言像是多年前的事重演,这样的大喜大悲冲击,旧恨新愤交加,长公主是如何都平静不下来的,只恨不得将薛家人挫骨扬灰了。
周行之颔首,深以为然,他低声道:“父亲母亲,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依我看,不若破釜沉舟……”
他还没说完,忽地,有人急急推开书房门闯了进来。
该死!
谁敢在这时候打搅?
周行之猛地扭头,狠狠斜眼过去。不料来人竟是周观意,他顿了顿,而对方被他阴狠的眼神看得愣住,刹在原地,呆呆喊了一声,“行之?”
“阿姐,我在。”
他脸色很快缓和,泰然自若得周观意不禁疑心自己方才是不是瞧错了。
不过她也顾不上这些了,只是焦急地对长公主道:“母亲,薛时依既然能逼出自己身上的蛊虫,那么肯定是寻到了极好的医师。”
周观意眸中带泪,哽咽大喊,“我们去上门赔罪,然后将医师请来吧!就算只有一点可能,我也想试试,万一那医师恰好也能治行之的病呢。”
长公主静静看着她,没言语,但无端地,周观意却能觉出叹息意味。
师晏走到女儿身前,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肩。
“观意,我们与薛家的仇化不开了。哪有之前打别人家女郎的主意,后面又能坦然叫他们帮忙的呢?”
“薛家不会答应的。之前帝师为了阻拦赐婚,甚至能圣上面前放言要抱柱死,叫孙女守孝。且今日上朝,薛相又参了——”
他后面的话被自己吞了回去。
他们做的腌臜事,周观意从小到大都没参与过。甚至今天朝上薛相弹劾长公主滥杀无辜的事,她也因为被禁闭在长公主府所以一概不知。
师晏并不想女儿知晓,故而随便含糊过去了。
周观意也未察觉到异常,她听了师晏的话,心凉下去,热泪也止不住了,只得咬着唇忍住哭声,“那之前……”
之前又为什么要强求赐婚,不把薛时依的命当命呢?
现在行之的病医不好了,薛家也得罪了。母亲父亲此番回京,行事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以前从未发现他们有这样倨傲跋扈的一面。
但父母是她的亲父母,阿弟也是她的亲阿弟。眼下这样火烧眉毛的情形,她顾不得论对错了,只是劝师晏。
“父亲,让我去再去求求薛家吧,”周观意揉了揉眼睛,揉不掉眼尾的红,“我跟朝英交好,沈家与薛家来往也多,有她从中说项,或许有转机。”
师晏对着泪眼婆娑的女儿,失语,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周行之隐晦地递了个眼神给长公主,随后走上前,宽慰他阿姐。
“没事,这些年我一直是这样过来的,医师的事不急于这一时,我也不是明日就会死。况且若真要赔罪,我自己登门更好。”
“夜深了,你快回院中歇下罢,”他靠近周观意,淡笑道,“阿姐,别忘了你还关着禁闭。只不过眼下母亲还没想起这遭,等她想起来了,你又要挨训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周观意被他哄得稍微安定下来,一步三回头地往自己院子里走。
等到人彻底没了影,周行之将书房门重新关上。他身后,师晏缓声道:“府中下人也该整治整治了,居然随随便便就让观意跑了出来。”
周行之嗯了嗯,并不多言,而是转身看向长公主。他眉目沉静,但做决策时并不拖泥带水,“母亲,等过了年,就将姐姐送出京罢。如今也不用交兵权了,那就让阿姐到西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