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那儿吧。”秦天头也不抬,“黑冰台那边今日有何动静?”
幽月放下食盒,低声道:“监察使王离今日巡视了邯郸府库,详细盘问了春耕钱粮支出。不过他似乎对新式农具很感兴趣,还带走了一套墨家设计的耧车图纸。”
“王离是王翦将军的孙子,将门之后,对军械敏感是正常的。”秦天并不意外,“他上报咸阳的文书,抄录到了吗?”
“抄录到了。”幽月取出一卷帛书,“主要是赵地民生恢复情况,对狼牙营扩编只提了一句‘按制练兵’,未作评价。但他在文中特别提到墨家弟子在军中的活动。”
秦天接过帛书细看,眉头微皱。
王离的文书措辞谨慎,但字里行间透露出对墨家涉军务的疑虑。这倒不一定是恶意——作为黑冰台监察使,汇报异常是他的职责。但若传到咸阳某些政敌耳中,可能成为攻击的借口。
“给王离送一份狼牙营的训练大纲去。”秦天做出决定,“主动透明,反而能消除疑虑。再邀请他观摩半月后的阶段性考核,让他亲眼看看狼牙营在练什么、怎么练。”
“将军英明。”幽月领命,又补充道,“还有一事。赵歇府邸昨夜有异动,三辆马车深夜出城,往北去了。我们的人跟到代郡边境,失去踪迹。”
“往北”秦天目光一凝,“代郡之外是匈奴。赵歇勾结外族?”
“不确定。但阴阳家那个紫衣女子,三日前已离开邯郸,去向不明。”
秦天起身,走到营帐一侧的赵地沙盘前,手指点在代郡位置。
代郡,雁门,北地边郡。狼牙营扩编完成后的第一个实战任务,很可能就在那里。
“传令侦察营,派三支小队潜入代郡,暗中调查赵氏与边关守将的往来。记住,只侦察,不行动。”
“诺。”
幽月退下后,秦天吹熄烛火,却无睡意。
他走出营帐,登上了望塔。月色下,狼牙大营寂静无声,只有巡夜士卒的脚步声和远处马厩的响鼻。
两万人,两万条命。
这些人将跟随他征战、守土、或许还会牺牲。他给的不仅是更好的装备、更高的饷银,更是一份责任——要对得起他们的信任。
远处传来压抑的呻吟。秦天望去,是医护营的帐篷。那里收治着训练受伤的士卒。
他走下了望塔,朝医护营走去。
帐内灯火通明,三名军医正在为伤员换药。见秦天进来,众人慌忙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秦天摆手,走到一个年轻士卒床边。
那士卒腿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是攀爬训练时被木刺划伤。见秦天到来,他挣扎着想坐起:“将将军”
“躺着。”秦天按住他,“伤怎么样?”
“军医说得养一个月。”士卒低下头,“小人没用,拖累全营”
“受伤不是你的错。”秦天在床边坐下,“告诉我,为什么受伤了还坚持训练?”
士卒愣了愣,小声道:“小人小人是赵人。家里五口人,爹娘老了,弟弟妹妹还小。去年战乱,家里田被毁,粮被抢是官府借了种子,免了赋税,家里今年才有点指望。”
他抬起头,眼中有了光:“入伍时,将军说狼牙营的兵,饷银养得起家。小人想想好好练,留下,多挣饷银,让家里过得好些。受伤那天是考核,小人怕被淘汰,硬撑着”
帐内寂静。
秦天沉默片刻,拍了拍士卒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小人叫二牛,邯郸城外李家村的。”
“二牛,好好养伤。”秦天起身,“伤好后,去辎重营报到,负责器械维护。饷银照,等腿完全好了,再回战斗序列。”
二牛瞪大眼睛:“将军小人不退营?”
“狼牙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努力的兵。”秦天环视帐内伤员,“你们都听着:受伤不是耻辱,是勋章。养好伤,归队,你们还是狼牙营的兵。”
众伤员眼中涌出泪光。
走出医护营,天色已微明。
操练场上,早起的士卒已经开始晨跑。整齐的步伐踏在地上,出沉闷的响声,如心跳般有力。
猴三赤裸上身,背着一根圆木,跑在队伍最前,汗如雨下:“跟上!都跟上!这点路就不行了?战场上逃命时,你他娘得跑得比兔子还快!”
秦天看着这一幕,嘴角扬起。
纪律、体能、技能、协同、意志这些写在操典上的条目,正在一点一点融入这两万人的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