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势柊真很少做梦。
但回到现代的第一个晚上,他沉沉睡去,坠入一片明晰梦。
梦里他回到了狭雾山。
身体维持在十二岁的视角,杂草因此比记忆中深出许多,阻力让他好像在涉水行走,沿着山路一直往前走,终于在尽头遇到了锖兔。
少年银灰色的眼眸就像这山上终年不散的浓雾,温柔地望着他,好似等候已久。
没能留下相片,故友的面容都被时间冲刷得几近模糊,没有语言能够形容伊势柊真此刻复杂的心情,他下意识回以笑容,道:“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这里不是你的终点。”
锖兔摇头阻止了他的靠近。
下一秒,周遭环境忽然开始发生变化,好似一部延时拍摄的默片,土地被推平,树木被砍伐,人类在其上建立起楼房,开垦出柏油路。
他们站在原地,四周的时光变迁影响不到他们,伊势柊真看着自己穿过一辆小轿车的手化作虚影,听到锖兔温和又坚定的声音。
“这就是你跟我说过的,未来世界吧?”
“嗯。”
伊势柊真笑着点头,“这就是我一直很想带你看的……”
他有许多话想同好友讲,但这个梦一点时间也不肯宽限,锖兔身影很快变得模糊不清。
伊势柊真下意识追上去,却看到少年无奈的神情:“别那么心急,我好像等了你很久,所以也不差这点时间了。”
锖兔略显俏皮地朝他眨了下眼睛,从即将卷走他的雾中伸出一只手,将他推了回去。
“别寻死觅活了,我相信你绝对不会吃人,所以……”
锖兔的声音隔山般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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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下去,替我们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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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势柊真从床上醒来,长久注视着天花板。
胸口传来某种温暖的真实触感,仿佛真的有人推了自己一把,他摸了摸那块地方,只感受到心脏有力的跳动。
时隔多年又一次见到了故去友人的亡魂,锖兔却像上次一样,将他推回了生者的世界。
相信他不会被鬼的本能驱使,就像炭治郎、鳞泷先生和义勇相信弥豆子一样吗?
伊势柊真攥紧了胸口的衣服,还没从名为“怅然若失”的极端体验中回神,旁边冷不丁探过来一颗脑袋。
“柊真,你醒了?”
“……爸?”
伊势柊真头发睡的有些乱,脑子一时也是懵的。
“你为什么在我的房间里?”
他四下看去,才发现自己房间的窗帘一夜之间全部换成了更加厚实遮光的布料。
他爸在旁边搓手陪笑,“嗯……趁你睡着,给你的房间做了一些小小的改装。”说着推了下鼻梁上的细框镜,便不小心把手上的脏东西蹭到了脸上。
伊势柊真:“……”
他光脚下地,绕过看上去颇为苦命的老父亲,拉开窗帘一看:果然,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全部从内侧涂满了不透光涂料。
并且……
伊势柊真尝试去推,发现以普通人的力量来说轻易无法撼动,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焊死了:“。”
手边没有能看时间的东西,不知道他这一觉睡了多久,伊势柊真抱歉地回头看向父亲,那封遗书是真的吓到他们了。
出差回来看到儿子的遗书,写了自己突然穿越到“异世界”的经历,和润色后选择“待在那个世界”的决定。
好在,在报警或联系精神病院前,他们抓到了那个意图不告而别的臭小子。
他真是个过分的儿子。
虽然报喜不报忧地省略了自己最后的结局,只说要回去协助同伴们继续斩杀恶鬼,但世界上最熟悉他的两个人,怎么能读不出字里行间的诀别。
房间里没开灯,伸手不见五指,夜行的鬼眼能看清一切,但伊势夏生几乎两眼一抹黑。
“哦,对,你的花都搬到走廊上了,想看随时可以去看。”
他爹误解了他的意思,还以为他在想自己的宝贝们,慈祥地上前摸摸他的头,“虽然你妈说住地下室更加安全一点,但总不能那样委屈你不是,而且肯定是待在熟悉的地方更自在。”
“嗯……”
虽然已经独立的年龄再被做这种动作有些不自然,但发梢被触碰的感觉,还是让伊势柊真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