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卿心下一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小师父何出此言?”
小沙弥恭敬道:“有位施主让小僧传话,若见一位夫人在此徘徊,便引您去一处清静地。”
薛玉卿心头疑生,面上只淡淡道:“哦?不知是哪位施主?又要引我去何处?”
小沙弥摇头:“那位施主未留名号,只说夫人若愿,便随小僧来,若不愿,便当小僧未曾来过。”
说完,便垂首立在一旁,静静等待。
是他吗?
进退两难。去,或许是更深陷阱。
不去,他既已布下此局,岂会容她轻易脱身?今日不见,明日又当如何?
薛玉卿看着小沙弥的脸,片刻沉默后,终是下定了决心。她倒要看看,赵缙这般大费周章,究竟想做什么。
“有劳小师父带路。”
“女施主请随小僧来。”小沙弥转身,引着她穿过放生池,走上一条更为幽深的小径。
路径蜿蜒,两旁翠竹,愈走愈静,几乎听不到前院的任何声响。
薛玉卿跟在后面,步履从容,心中却警铃大作,暗自留意着四周环境。
翠微想跟上,却被她以眼神制止。
竹叶沙沙,静谧更甚。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此处已是寺庙极偏僻的角落。
小沙弥在院门外停步,合十道:“女施主,就是此处了。小僧告退。”
说罢,不等薛玉卿回应,就被身后的小沙弥一把推进偏殿之中。
‘轰’一声,沉重的殿门即刻关上,抖落些许灰尘,一进门她便被缭绕的香火呛得轻咳几声,又踉跄几步才站稳。
转身仔细观察着殿门,暗自用力推了推,殿门屹然不动,她知晓若无外力这回她是出不去了。
方才仓促一瞥,只见高台之上观音宝相庄严,此处应是佛堂,却因只燃着三五盏昏黄油灯,光线晦暗阴森,显是久未有人至。
而那烛火散发的晕黄光线教她看不明晰四周的环境。
她没有贸然转身,紧紧盯着殿门的缝隙,死死掐着手心吞下所有的惧意。
是赵缙吗?若是倒还好说,若不是,莫非是歹人?
幽暗的烛火下,她清丽的面孔在隐藏的愤怒之下几乎隐隐抽动,明亮的双眸涌现的怒火,开口道:“何人如此大胆?敢骗我至此地!我夫婿户部编修,待他知晓,定会追查到底,到时便是尔等的死期。”
先以官威震慑,若为寻常匪类,或可奏效。
无人应声,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薛玉卿左右等不到回答后便眸光一转,放柔了声音,低低的语调又柔又软,教听者忍不住怜惜,她假作示弱:“冤有头债有主,妾刚到京中不久也不知如何得罪了大人。不知大人可知晓扬州陆家,若大人能将妾放了,便教妾将大半家产倾数奉上,妾也是肯的,也定不会让……”
她语调柔婉,示弱中暗含利诱与威胁,话至一半,却被人冷冷打断。
那人语气冷冷夹杂着些许怒意,叫出了她的名字。
“薛玉卿!”
那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
熟悉的声音窜入耳中,薛玉卿即刻认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心下了然,未知的恐惧消失,她莫名心安了一刻,面上反而褪去了方才的伪装,只余下疏离的戒备。
她匆忙转身过去,道:
“赵缙?”
“原来,夫人还没忘了我这个旧人。”他的话带着淡淡地讥讽。
薛玉卿闻声望去,那人不同往日总身着月白袍,而是一席玄色常服,袖口束着臂缚,坐在主座之上,坐姿端正,难掩矜贵之质。
手上端着一个点着火的缠枝番莲纹烛台,他的手指轻轻掠过炽盛的烛火。
闻声,将烛台放置一侧,抬眸眼中含着愠怒,侧头睨着她。
赵缙的身后端正摆着一尊金色的观音像,雕像栩栩如生,眼含慈悲,俯瞰着众生,四周笼罩着薄光,供桌前呈放着贡品与香火。
这佛堂庄严且肃穆,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却又因昏暗与败落平添了几分幽怖。
烛火明明灭灭,映在那人面上一半是红光,一半隐入黑暗,隐隐火光勾勒出紧绷硬朗的轮廓。
薛玉卿辨不清他眼底情绪,心下稍定,面上却故作不识,维持着疏离与警惕:“原来是赵侯爷。不知将妾身引来此地,所为何事?若是传扬出去,于侯爷清誉怕是有损……”
“呵。”赵缙轻嗤,并未抬眼,“倒要谢过夫人为本侯着想了?”
薛玉卿追着他的视线,语气平稳:“若侯爷无事,妾身便先行告退,以免惹人闲话……”
座上人垂眸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当她说到“告退”二字时,他周身气压骤然一沉。
“嘭!”一脚踹在面前矮几上,几案剧震,其上茶盏滚落在地,碎裂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薛玉卿惊得睫毛微颤。
从前的赵缙,断不会如此失态……他果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