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处低矮的角度望去,那字符在阳光的照耀下,正微微歪斜着靠拢在一起,宛如某种不存于世的文字。
乔池屿很肯定那张研究所分发的地图上,并没有指明在观测站的后方,有着这么一片设施完善的直升机停机场。
这只可能是新建的东西,比如说,在当初画下地图后,又有什么人认为该再加建一些设施,因此丢三落四之下,没有录入地图。
他昨天为何没有发现这片设施?
某种不协调的感觉,宛如细细的藤条深入砖瓦的缝隙,轻轻、细痒地垂落在窗框边。
浅色的细碎小野花,从屋墙下慢慢绽放出明亮色彩。
午休很快过去。
青年背着登山包,包中装着所有调试机器所需要的工具和手册,这是为期三月的培训给他硬塞进去的知识。
站在高大的水泥建筑物前,他拿钥匙的那只手,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轻轻颤抖着。
厚重铁门打开,尘土与冷冰冰的海潮味扑面而来。
那些巨大的仪器暂且不论,首先必须要测试的,肯定是与研究所分部的通讯是否能接通。
根据手册提示,青年摸索到了太阳能板的电闸激活开关,只是不小心,踢到了脚下角落处的一枚硬物。
提着露营灯,他看清了那是一台明黄色的老式收音机。
在这座海岛上,只有观测站的卫星通讯能够接通,怎么可能有收音机能在这里接到信号?
明知不可能,乔池屿却还是无法抗拒地拾起了那台收音机,古怪地看了一眼,将之靠在旁边的一台机器上。
太阳能板要蓄满电能,还需要一小会儿。
青年在这片昏暗的、此起彼伏着巨大机器的大厅中,逛了几步。
他看不见,在那头顶的上方,漫布着昏暗水泥大厅的天穹,是五彩如同夜空般变幻着的怪异景象。
由藤蔓编织而成的祂的目光,柔和摇曳着,忧郁地注视着青年走向房子尽头。
灰扑扑的老式收音机开关忽闪地亮了一瞬,滋滋的电流雪花音极低,几乎难以被察觉到。
啦——啦——啦啦……
一首某部电影的老歌旋律,断断续续地,从电流音中隐隐可以分辨。
那是关于漆黑而夜风拂面的山谷,和游吟旅人的过去与来日。
乔池屿骤然回过身去,望向昏暗的大厅深处,那丛林般错落的钢铁机器。
整栋大厅中的白色灯管一处处亮起,太阳能板刚好蓄电足够,将观测站大厅照得明晃晃,不见一抹阴影。
“这是……错觉吗?”青年再次看向那些机器,所有的指示灯都还暗着,尚未启动。
金色的影子站在人类的身后,轻伸出手去,想要阻拦住青年的步子。
在那大厅尽头的设备,便是为了联络岛外而设计的卫星通讯装置。
祂犹豫着,仿佛私心深处有一片角落,不愿青年打通那道通讯。
就好像对方会就这样远去。
可实际上,祂并没有任何的理由要这样做不是吗?
他们是青年的同类……至少部分是……偶尔大部分时候是……如此。
乔池屿没有再找到任何奇怪的迹象,只得走向大厅尽头的操作台。
覆满了尘埃枯叶的盖板上,有一枚小小的钥匙孔,他取出钥匙串里的其中一把,小心翼翼又颇费劲地撬开了盖板,其下是一大排灰扑扑的圆形以及方块按钮。
按照操作手册上的初始激活指南,他按顺序拨动按钮。
几块边缘裂开的显示屏中央,一行小小的方块字符亮起,随即进度条数码越来越大,87%,89%,91%,93%……
最开始第一日的联络报告,只需要向分部对应的接线员,告知成功登岛、一切顺利进展即可。
他的接线员是当时在深山分部,共同培训的一名打着唇环的红发女生,她总是用一种半是警惕,半是嫌恶的目光盯着研究所里路过的每一名白大褂。
或许她其实不想做这份工作,又或者,憎恨着那些被精心运输和饲养的污染种。
乔池屿打了一个寒战,仿佛有些抗拒拨通这通卫星通讯电话。
97%,98%,99%……
灰色的屏幕中央,亮堂的方框视频画面骤然亮起,带着细不可察的微小雪花乱序。
卫星视频的画面上,一张全然陌生的黑框眼镜男性脸庞,短暂延迟了几秒钟,出现在了通讯的另一端。
“污染观测站879号海上观测员乔……池屿,因为分部的临时……调试整修原因,从今天开始你的线路将归到总部进行报告,我是你的新接线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