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视顾衔止说:“王爷既能查到秦风馆,又怎会不知我的身份?既请人为我医治,又怎会不知我的身体?我想要摆脱东宫,王爷又岂会不懂?”
炉上温水煮沸,咕噜咕噜响着。
“那封信已呈至御前,圣上自有定夺,至于太子对你的怀疑,想必得知此信,也能打消一二了。”顾衔止给他换上新茶,“不知这样做,是否解了你的燃眉之急?”
“咳——”
苏嘉言险些把茶喷了出来,对他的无私表示意外,明明可以藏起这封信保护东宫,偏偏又补了一刀。
有了这封信,的确能让顾驰枫认定一切是师兄策划,自然也免去追究了。
顾衔止递去手帕擦拭水渍,“小心烫。”
苏嘉言接过,囫囵抹了下,想到顾驰枫可能面临的处境,先是失笑,然后幸灾乐祸大笑,全然不顾身在何处,更不顾形象,只想抒发自己的心情。
太有意思了!
那封信称不上什么铁证,也无法给顾驰枫定罪,但其中提到秦风馆,已足够让皇帝生疑,然后亲自接手审理,重罚狎妓案,以掩盖东宫的丑闻。
檐下雪落无声,白鹤啼鸣。
顾衔止静静看他纵情尽心,不由想到初见时,觉得这个孩子心事重重,为求达成目的,连自身安危都不在意。
那种敢于置死地而后生的冲劲,放在过去生涯依旧罕见。
他看过太多不择手段的人了,多到成为常态。
以至于这个孩子的出现显得过于珍贵,蓬勃向生的生命力像是一场无声的冲击,让他感到难得,于是顺手照拂下来罢了。
其实换作别人也会出手,只是如今看来,他似乎多了些期待。
像放风筝,一点一点的,看着他高飞时的样子。
纷扬的鹅毛轻坠人间,枝头凝霜,天地裹银,万物沉入静谧。
苏嘉言笑够了,眼尾都红了,抹去眼角的泪花,收起笑脸时,被水润过的美眸清澈干净,挂着几分未散的余笑,拨去落在额前青丝,随着一声轻叹,再也捕捉不到喜悦时的模样,情绪收放自如。
他喝掉新沏的茶,不想在这继续逗留,起身说:“王爷,天色不早了,家人恐会担心,我先行告辞,羊脂玉我会尽力寻到的,一有消息会及时告知,至于昨日弄脏的氅衣,还有今日的手帕,待我有足够的钱,今后会一一还你,还请理解。”
顾衔止表示随他安排,之后起身相送,哪知两人刚至廊下,瞧见谭胜春快步走来,似有急事。
“王爷。”谭胜春行礼,“太子殿下来了。”
苏嘉言一听就皱眉,顾衔止则询问所为何事前来。
谭胜春说:“殿下得知苏公子救驾受伤,特意带了珍品前来赏赐。”
明明可以遣人送去侯府,却携礼前来,可见心有不甘,特意来宣誓主权的。
苏嘉言未料惊喜来得这么快,叔侄之争,向来如此。
显然顾驰枫知晓是谁将信呈至御前,以这人的脾性,必怀怨恨,肯定要想方设法报复一番的。
苏嘉言突然不急着走了,想留下看会儿戏。
顾衔止看出他的心思,并不觉得有什么,遂朝谭胜春说:“请太子于前厅稍坐片刻,命人带苏公子回房收拾东西吧。”
苏嘉言顺其自然往客房去,说是收拾包袱,其实就带走了昨日的衣袍,本来要留下顾衔止的氅衣,但心想都花了钱,干脆拿走了。
之后趁着管家和侍女离开,他轻松翻墙,凭借轻功悄无声息摸索到前厅附近,根据多年潜伏的经验,寻了处死角看戏。
本来是看笑话来的,不料在一堆珍品里发现解药!
前厅中,顾驰枫面色难看,今日被父皇斥责不会明辨是非,在狎妓案和追查属下这两件事上不分轻重,才导致人财两空。
后面又请了太师入宫,言外之意要禁足反思,在案件未了前不得胡闹。
他咽不下这口气,尤其得知秦风馆坍塌后,原以为不受牵连了,结果顾衔止用一封信让他前功尽弃,还趁机带走了苏嘉言。
他现在来,不但要用解药让苏嘉言乖乖跟自己走,还要告诉众人谁才是未来的天子!
这场无理取闹堪称笑话,苏嘉言已无心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