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什麽时候离开,忙也想着抽时间出来。”榻月回答。
苏舜顿住了,他并不知道怎麽回答榻月的话。
榻月看出他的犹豫,笑:“我多言了。”
“没有。”苏舜说着低下头:“前夜那个老人说过,我慢慢会再次失去所有记忆,到时候就要离开了。”
榻月没说什麽,只是乖巧地点点头。
苏舜打量着榻月的模样,感觉到她的悲伤,试着安慰道:“但你别担心,我们还能再相见的。”
“如何相见呢?”榻月颇有耐心,看着他。
“他说天机不可泄露,总而言之,会相见的。”
榻月终于想起苏舜钦的那出戏,两人最後天人两隔,只能靠着黄泉和人间的树传递相思。
岁岁年年,只馀思念与等待,若是跨越规矩半步,便是万劫不复。
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谶言”这种东西居然有这种威力,不过是兴起而作的东西,居然预示了他们的未来。
---
华清楼。
月色已暗,茶铺里没什麽灯火,只在角落里放了一盏昏黄的小灯。琴声便是从那盏灯後传来的。
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调子了。
若是有人还有十五年前的记忆,就该知道,这琴声“簌簌乎如松间风,渺渺乎如泉上玉”,是苏卿的琴。
榻月今夜穿了一身粉白色的广袖裙,头发低低地笼着,斜簪一支桃花。
她倚窗坐着,静静听着面前的人弹琴,是十五年前的琴声啊。
她在此等了十五年,其实从没想过有一天苏舜钦会回来。她留在这里,只是因为华清楼和听水楼是苏舜钦留给她的东西,还有那柄剑。
当年欧阳想带她走,她说:“师父留在天山,是因为那里有你爱的人,我留在长安也是一样。”
欧阳就这麽走了,榻月也曾回去看望过师父,更多的时候,是守在长安。
苏舜的记忆慢慢都淡去了,他越来越像苏舜钦,榻月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越发清晰地认识到,他又要离开了。
此後经年,不知何时再相见。
血月之乱不过是借口,也许真正的血月,是会让故去的亡魂回来。
一曲毕,榻月压根没注意到眼泪的滑落。
苏舜擡头的瞬间,捕捉到了那一滴眼泪的落下。
若有人兮魂归,若见月兮清泪。
窗外黑色的云和暗蓝色的天空分割,今夜又有大雨。
神鸢在大雨到来之前落在楼上。榻月取出里面的字条,匆匆扫过,对苏舜道:“今夜大雨,公子若是嫌麻烦,留宿此处也好。”
苏舜看出了要走,急忙起身:“你要去哪?”
“急事,要忙。”榻月如今敷衍人越发熟练,说起来就是“忙”。
忙。忙者,心亡。
苏舜还未跟出去,就看到一个人进来了,长相与他有七分相似,三分不同在脸上满是风霜。
“我知道你,苏舜臣,他的哥哥。”苏舜道。
“他?”苏舜臣有些错愕。
“你们难道觉得我和他是同一个人麽?”苏舜倔强道。
苏舜臣顿了顿:“的确不是。”
“要叙旧麽?”苏舜继续问。
“我最近在此留宿,仅此而已。”苏舜臣道。
两人安静睡下了。
已经是二十二年过去了,苏舜臣在长安,听到了二十二年前的那场雨。
---
沈无遗留在听水楼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为了榻月好找而已。
榻月一路借法术过去,很快就到了。
“您就是苏舜钦的师父麽?”榻月微微欠身,算是一个简单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