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精心布置的棋局,他步步为营的引导,他以为坚不可摧的牢笼……都在刚才那三个字里,土崩瓦解。
他输了。
以一种他从未想过、也从未演练过的方式,输给了那个他一直以为是囊中之物的猎物。
不是输给了外力,不是输给了阴谋,而是输给了……她那份宁愿破碎也要保全的自我。
这是一个悖论。
一个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的悖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已经过了半小时。
引擎的低吼声由远及近,那辆黑色的迈巴赫exe1ero缓缓驶来,停在他身边。车窗降下,司机沉默地等待着。
张靖辞终于动了。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身上昂贵的西装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很快浸湿了真皮座椅。
“张总,是回公司还是……”司机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张靖辞没有回答。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脑海里反复回放的,不是刚才那场对峙,不是她转身离去的背影,而是更早之前……她在他怀中醒来,笨拙地为他按摩眉心时的眼神;她靠在他肩上睡着时,那毫无防备的依赖;还有她说“我喜欢你”时,那份坦荡得近乎愚蠢的勇气。
那些瞬间,是真的吗?
还是说,那也只是她为了适应环境而表现出来的伪装?
他忽然现,他并不确定。
他以为他掌控了一切,掌控了她的过去,她的现在,甚至试图规划她的未来。
但他唯独没有掌控的,是她那颗在失忆的废墟下,依旧顽强跳动着的、属于她自己的心。
车子缓缓启动,调头,朝着来时的方向驶去。
窗外,被雨水洗刷过的天空露出一角惨淡的蓝。
张靖辞睁开眼,目光落在窗外飞掠而过的景物上,眼底没有任何焦距。
他没有下令去找她。
也没有下令封锁路段。
他只是沉默地坐着,任由那股冰冷的、失控的感觉,一点点蚕食着他向来坚固的理智堡垒。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失去”。
不是失去一件物品,一个人,而是……失去了掌控本身。
而这场“失去”带来的震撼与寒意,比他预想的,要刺骨得多。
……
车厢内充斥着令人窒息的静默,唯有轮胎碾过湿滑沥青路面时出的单调摩擦声,一下下刮擦着耳膜。
空气循环系统即使开到了最大,也似乎无法驱散那股随张靖辞一同钻入车内的、潮湿且冰冷的气息。
他靠坐在后排,昂贵的定制西装吸饱了雨水,沉重地贴附在躯体上,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布料收紧的束缚感。
水珠顺着梢滑落,流经脸颊,最终没入领口,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但他并未试图整理,甚至连那副总是架在鼻梁上、象征着绝对理性的眼镜,此刻也被他随意地捏在指间,镜片上沾满了水雾。
张靖辞侧头,视线投向窗外。
雨后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再次坍塌。
路边的植被飞向后退去,变成了一团团模糊不清的绿色色块。
他的瞳孔没有聚焦,那些飞掠而过的景物在他眼中毫无意义,它们只是作为一种流动的背景,衬托出此刻内心的荒芜。
那三个字……“那我滚”……依旧在脑海中回荡,振聋聩。
那不是一时冲动。
那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裂。
这几日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重演。
医院里那个怯生生的眼神,温室里羞红的耳廓,深夜露台上那一瞬的回握,还有……今早在床上那毫无保留的亲昵。
他曾以为那是驯服的标志,是所有权确立的证明。
他精心编织了一张网,用温情做经,用谎言做纬,企图将那只受惊的鸟儿永远困在名为保护的笼中。
但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鸟儿是有翅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