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非请示:相公一声令下,咱们当即破门。
崔鲲正要张口,大门终于吱呀打开,开门的中年人身穿儒衫,外披麻衣,忙跪倒在地叩,不知黜陟大使驾到,有失远迎,请相公降罪!
崔鲲叫他起身,看他一身形容,道:我想,阁下并不是刺史孔阳。
下官瑶州长史路有方。他两腮微微颤抖,压着哭腔,俯身叫道,我们使君今早服毒西去了!留下书信一封,我等不敢隐瞒,请天使入内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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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阳的尸体是在州府现的。
他当晚没有回家,只说整理文书,方便天使查阅。路有方捎了蒸包油炸鬼,请他去用早饭,几番叩门无人应答,结果一推屋门
进去一瞧,使君脸色紫青,手脚都冷了。案上留下一封书信,还有这些规整好的文书咱们不敢擅动,只能先办丧事。
崔鲲拆开那封书信,一读开头便眉头一皱,往下越看越快,书信读完,便去翻那些文书案卷。
屋中纸页翻动声迅、清晰,左卫戴甲侍立在侧,满屋公员不敢出一口大气。
终于,崔鲲将文书重重一合,对金明非道:有劳将军,率麾下卫队按其所书,对赃款进行查封。
赃款?
是,孔阳留下遗书一封,自认其罪,全部藏贿地点也交待清楚。希望朝廷看在他以死谢罪的份上,不要祸其妻子。
金明非惊道:主动招供,就这么死了?
崔鲲握紧那封遗书,缓声道:左右旅帅,各率麾下部队,按其交待查抄贿财,核对数目品类,封库待我查验。瑶州州府各位公员俱在,也各去一间厢房,该办公的办公,等我依次谈话。路长史,怎么不见孔阳的家眷?
她刚刚语气冷肃,突然又和风细雨,路有方擦了把汗,道:夫人身怀六甲,难遭噩耗,我等不敢轻易通传。
崔鲲问:孔阳的夫人在当地?
是,使君的官邸就在凤梧坊,离得不远。
几个月了?
将近临盆。
派人好生照料,只说孔阳要接待我,暂时回不家去。崔鲲道,孔阳年过四十,如今得子,本该是喜事。
路有方叹道:谁说不是。使君子嗣艰难,多年求子未成,眼见着要有香火了唉!
崔鲲看向他,孔阳待你不薄。
路有方一愣。
这些文书你该看过了,也知道他犯了什么事。陛下圣意之前,你倒不急着和他撇清关系、跳脚痛骂,想必他平日对你照拂颇多。
路有方哑声道:使君铸成大错,下官不能争辩。但下官是他一手提拔,当年下官的老母病重,也是使君施银相救。别人唾他骂他,独下官不能。
知恩识义,为人未亏。崔鲲话锋一转,但本使好奇,孔阳对你百般提拔,想必也视你如腹心,他数年贪贿如此之巨,岂有叫你置身事外的道理?
路有方怔愣间,崔鲲已叫人带他下去。金明非走上前,低声问:相公是觉得,孔阳之死仍有内情?
崔鲲道:将军看来,孔阳因何而死?
金明非道:自然是听闻天使将至,自知难逃一死,心中惊惧。不愿再受刑讯,故而舍一条性命,请求保全家门。
崔鲲笑道:将军,咱们要来的消息,是最近才下达的吗?
冬至一过,我接替杨公巡狩的旨意便下达各州,孔阳早在一个月前就该知晓,他完全可以用这一段时间来安排计划。他贪贿之风虽巨,我手中尚无人证物证,以他的个性,本当垂死挣扎甚至放手一搏,如今为什么都不肯狡辩,直接认罪自裁,还把这些款项拱手捧出?他若打定认罪,这一个月时间早该把妻子另送他处以防牵连。他求子多年,如今子嗣在望,他竟没有鼓起丝毫求生之意,反而一心求死这非常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金明非思索间,崔鲲已经拿起一本文书册子交给他,将军请看,孔阳事无巨细,将贪贿之事交待得清清楚楚,唯独少了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