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汤药吃尽,殿外突然响起宫人走动之声。尚未通禀,帘子便被哗地打起,走进一个身穿苍蓝骑装、佩戴银饰的女人。
她略上年纪,保养却很得宜,更添一股别样韵致,望之只如三十出头。眼睛往萧玠身上一落,便笑起来:我说光明台怎么严阵以待的,原道是来了贵客。
秦灼扶萧玠躺下,对她道:你去阿寄那边略坐一坐,我一会去找你。
段映蓝笑道:这是你的寝殿,自然也是我的寝殿。怎么,为了旁人,连我都要撵出去?
她这口气极其亲昵,秦灼不知她又动了什么心思,蹙眉道:青将军没来?
段映蓝道:我回这边,自然和你同床共枕,他来干什么?
当着萧玠,秦灼不愿和她论这些,便抬步往外走,段映蓝也抱臂跟过去。
秦灼冷声问:段宗主,你想怎么样?
段映蓝笑道:我是为你着想,梁太子和你住这传出去不大好听吧。
秦灼冷笑:有什么不好听。
你前鉴虽远,太子的覆辙不才过去半年吗?段映蓝从怀中抽出一本册子递去。
秦灼掀开一页,只看一眼便啪地合上,这是哪里来的?
哪里?只怕这半年里全天下的书局,都靠梁太子的春宫图养活了。段映蓝道,我也是为你着想,只画他俩倒好,若梁太子宿你寝宫的事传出去,你跟着入了像
秦灼喝道:他是我儿子!
段映蓝笑道:我知道,旁人可不知道。啊呀,要是把你俩画了,岂不是父子□□?那咱们也算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了。
秦灼咬紧后牙,你到底什么意思?
段映蓝看他,咱们夫妻一场,我也盼你好,所以来劝劝你。阿寄两岁前头疼热你一眼不看,练武带着浑身口子回来,也没从你殿里住过一日。秦太子尚不得此,一个梁太子,不合适。
秦灼明白了。
她不仅是存心来膈应自己,更是来敲打他。一山不容二虎,有秦寄在,南秦只能有一个太子。
不论如何,秦寄分属嫡出,段映蓝就是秦寄的阿娘。秦灼百年后秦寄继位,西琼只会备受尊崇。但如果秦灼要传位萧玠,结果就截然不同。
如果不能保证秦寄的绝对地位不能保证西琼的影响力,她不介意毁掉萧玠。
秦灼双眼含怒,如同冰棱。段映蓝美目含笑,如同火焰。她突然像现乐子,跨步重新走回殿中,边笑道:多年没见梁太子,现在身子养得怎么样?
萧玠忙答道:有劳宗主惦记,一切都好。
这一刻,萧玠无比直观地认识到,这的确是秦寄的阿娘。那样野蛮的个性和山鬼的气质,需得常年浸染方能得之。
这样爱说爱笑的性格,和阿爹相比,的确好上不少。
秦灼紧追进殿时,段映蓝扭头看他,重新谈回开头的话题:到你们南秦,我也是正正经经的公夫人,你叫我住哪去?
秦灼道:光明台的后花园有一处水榭,我叫人收拾出来。那边景致好。
他二人还在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萧玠回过神,神思已然澄明。
阿耶已经娶了新的妻子,有了新的儿子,建立了新的家庭。
他是阿耶的儿子,但不是这家庭的一份子。
他是客居,不该住在主人的寝室。
是他逾越了。
阿耶待他好,是情分不是本分。他不能叫阿耶难做,更不能得寸进尺。
萧玠深吸口气,叫道:大公。
秦灼浑身一僵,段映蓝也停下话,饶有趣味地掉头看他。
再开口,萧玠已戴上温和妥帖的微笑,自内心般道:我去一旁住就好,这么多年我自己住,也住惯了。
秦灼还要说话:阿玠
段映蓝已笑道:还是梁太子识大体,你还推脱什么?两口子这么多年,闹得我像和你老死不往,阿寄都像不知哪里抱来的。
最后一句话像拿住秦灼死穴,他千言万语一下梗在喉间。秦灼沉眉看着段映蓝,气息起伏,到底握了握萧玠肩膀,道:我从光明台再给你
萧玠垂道:光明台是秦公居室,这不合规矩。
秦灼叫他:阿玠。
求你了,别萧玠低低叫道,我没有办法
当头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