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煴闻言轻笑,眼中闪过几分兴致:“公子倒是洒脱,我自当奉陪。只是不知这位小妹妹可会骑马?”
绒球一听,顿时蹙起眉头,扯住聂伊的衣袖急道:“聂伊!你可别想抛下我!”
聂伊叉腰一笑,神色飞扬:“你也太小瞧我啦,我带你不是绰绰有余?”
说罢便去马槽选了匹骏马,正欲翻身而上,却忽然瞥见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少年双臂环抱,斜倚在一棵歪脖子树旁,见聂伊望来,仍静默不语。直到聂伊牵马走近,他依旧未有开口。
聂伊略带惊讶,问道:“我还以为你随温大人办事去了,事情都忙完了?”
慕十三这才淡淡应道:“忙了一整天,刚歇下又被温大人派来找你。”
“什么事?”聂伊挑眉。
慕十三转身走在前面,语气平淡:“府里来客了,叫我们一同去吃饭。就差你们三个,快些。”
聂伊撇撇嘴,有些失落:“好吧……我先把马还回去。”
案台前,身着鸦鹊裘长袍的男子,正提着笔写信,火盆灼烧出火花,沉稳的脚步掩盖噼啪作响,走向男子的面前。
徐华那年被带到梁王营中,未得半分优待,反被扔进兵营,任人欺凌。鞭挞拳脚是家常便饭,少年蜷缩在泥泞中时,常常想:或许明日就会变成一具无名尸,到那时,该如何面对远方的阿姐?他曾试图求助,却总似有人暗中作梗,无人愿对他伸出援手。
一日,军队照常入林狩猎,徐华随一队人马进入附近丛林。他箭术精湛,挽弓搭箭,一箭破空,正中麋鹿心口。猎物应声倒地。徐华一瘸一拐地上前去取,却不料身后一支冷箭挟着风声擦耳而过——原来又是那帮兵痞前来生事,逼他放下猎物,立刻滚开。
他心知反抗无益,转身默默离开。而这一切,被陈凯尽收眼底。他并未立即插手,只是悄然随徐华走向另一处猎场。徐华察觉有人跟随,却仍不慌不忙,寻得目标后一击毙命。静候片刻,见对方并无夺取之意,他终于转身望向陈凯。
陈凯欣赏他的箭术,用马鞭指了指地上的猎物:“你这小子技术极好,但为何总是一箭毙命?这样不仅失了狩猎的趣味,肉感也会逊色几分。”
徐华面无表情答道:“我不喜生命反复挣扎。如此痛快一些,不好么?”
二人对视片刻。
徐华烦闷道:“你还不动手?难道要我亲手奉上不成?”
陈凯坐马上笑道:“我自己有弓有箭,何须你施舍?只是觉得你小子有趣,跟过来瞧瞧。如今天色已晚,不如一同回去?”
徐华没有应答。他没有马,只得拾起猎物,一瘸一拐地往回走。陈见状,一把将他捞起,共乘一骑而归。
陈凯身为梁王座下骑督,虽年纪尚轻,却已是颇有分量的小将领,营中无人愿意轻易招惹。当众人见他带着徐华回来,顿时鸦雀无声。直到有人笑着打破沉默,招呼道今夜丰收,快来共饮。
陈凯将徐华带至一处篝火旁,扬声道:“这位是我今日结识的兄弟,往后大家互相照应,不可再欺侮他。”众人皆举杯畅饮,徐华未料对方竟如此豪迈待己,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那夜,徐华第一次尝到烈酒的滋味。混着血腥气的辛辣滚过喉咙时,他听见陈凯醉醺醺地凑到耳边:“知道为何我留你?你这双眼……像极了我那死在雪夜的弟弟,苦苦挣扎,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陈凯醉得厉害,徐华搀扶他回席后正要离开,却被他拉住。陈凯低声道今夜别走,明早我送你回去。徐华虽是不解,却也未再挣扎。
后来才知,那夜徐华所住的营帐竟意外失火,所幸无人伤亡。
自此,徐华在梁王营中数十载,与陈凯同甘共苦,历经大小战役,屡建战功,终成梁王身边得力的谋臣与将士。
“不妄,你是在写信给我吗?”来人响亮的声音惊离了屋檐的麻雀。
徐华停下笔端,抬头轻笑:“你可是误了归期,该不该罚?”
今夜宴席比昨日更盛,温岳向众人介绍,来者正是陈凯,字永玉。他前几日赴古州面圣,禀报主城事变始末,而后奉旨驻守洛川。
酒过三巡,聂伊远远望去,只见陈将军英姿飒爽、豪气干云,正与徐大将军推杯换盏,比拼酒量。徐华已微醺,在一旁轻声劝止,而温岳早已醉得不省人事。
她觉得有些无趣,回头望见温煴并未饮酒,只是低头默默吃着碗中菜,神情格外沉静。于是聂伊端了一盏酒,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廷霜,我有事想请你帮忙,可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