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不知为什么,展新月又做了噩梦。
梦里许慎牵着她的手,两个人走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小径上,两旁都是金灿灿的麦穗,天际是一轮落日和漫天的霞光。两个人就这么一直走,没有说话。
不知走了多久,太阳落了下去,暮色渐渐压下来。她想问许慎要不要歇一会,一转头,许慎却不见了。
周围空空荡荡,只有无边无际的原野,偌大的天幕之下,只有她一个人。回过头,两人走过的小径也只留有她一个人的脚印。
她着急地四处寻找,一直找到天色漆黑,始终无果。她终于走到田野尽头一处矮屋前,敲门想要投宿。屋门打开,里面走出的却是寻觅而不得的许慎,脸上正挂着奇异的笑。
她刚要跟着笑,许慎已经捧出一个襁褓递到她面前:“新月,这是我儿子,我让他认你当干妈好不好?”
她仓皇地往后退,又看见谢宛之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脸上是和他如出一辙的奇异笑容。
醒来时,窗外夜色深沉,无边无际的黑看不到边界。展新月喘不过气,只能坐起身,像濒死的人一样大口将氧气吸进肺里。
后半夜她没能再睡着,一个人抱着膝坐在床上呆。好容易熬到天色稍亮,她揉揉眉心,干脆直接翻身下了床。
到学校时才六点多,天色蒙蒙亮,校园里空空荡荡,笼罩在沉寂中。
她很少见到这样空旷安静的校园,一个人沿着大的有些空的前广场穿过,整个人钝钝的,像道旁的林木一样似醒非醒。
白日里总显拥挤的楼梯间也是同样的空荡,展新月踏上台阶,整栋楼都还在沉睡着,沉寂得她轻轻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浑浑噩噩中,她突然听见了低低的哼唱声,那是很老的英文歌,自楼梯间高处传来,清晰又空灵。
仿佛重新被困入了夜里的那场梦境,她恍惚中竟然觉得自己听到的是许慎的声音。
展新月愣了好久,握住扶梯的手有点抖,但还是抿着唇一阶一阶拾级而上。
那道声音越来越清晰,哼歌的人想必也没料到这个点教学楼里会有人,随意切着旋律,清澈的少年音在空荡的楼梯间荡出微微的回音,层层叠叠。
她终于确定,不是错觉,她是真的听见了许慎的声音。
半截楼梯之上,许慎曲着腿席地而坐,手上一只圆珠笔悠闲地转来转去。他正在看书,偶尔凝神思索一会,很快有了思路便放松下来,随口哼上两句。
曾经许多人说过许慎聪明,觉得他做什么都游刃有余,成绩好还多才多艺。但实际上,许慎极其有恒心和毅力,对于感兴趣的事会下苦功夫去钻研,学习上也是,高中三年,他永远是第一个来教学楼的。
如果她还记得这点,她绝不会这么早来教学楼。
距离那歌声的源头半层楼梯之隔,展新月没再上前,缓缓蹲下身,就那么坐在了楼梯台阶上。
因为昨夜那场古怪梦境始终混沌着的情绪,在这一刻凝聚成如有实质的痛苦。她忽然意识到,即使她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去参加艺术节,决定这辈子再也不要和许慎扯上丝毫关系,可过去的痛苦仍旧无法摆脱,许慎带给她的创伤已经深深在她的灵魂里刻下了印记。
展新月忍不住去想,在她痛苦到椎心泣血的时候,在她无助地被困入梦境的时候……许慎呢?他无知无觉,仍旧过着悠然的生活,就像这样轻松随性地哼着歌,享受着他热烈灿烂的青春。
心里半是痛苦半是茫然,那种说不出的不舒服感好像更强烈了。
第39章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开始有了些许人声,校园从沉睡中将醒。
她听见楼上许慎朝着走廊栏杆处走了几步,而后便是他拉高了些的声音:“老白,怎么这么磨蹭。帮我带早饭了没——”
楼下传来男生的回应声:“带了带了。”
许慎继续喊,“走快点,我快饿死了。”
楼下俞白不满地骂骂咧咧起来:“催催催,懒死你吧!我自己都还没顾上吃。”一边骂着,身体还是非常实诚地加快了步子:“还不快下来接你的衣食父母。”
“好嘞好嘞,来了!”许慎应的干脆,三步并作两步地跃下几节台阶。
在许慎的身影出现在这层前,展新月抢先一步起身闪进了走廊。
她听见许慎的脚步靠近又远去,很快他的声音就在下一层响起,语调几分戏谑:“老白,你拿我当猪喂吗,带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