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嘉、嘉嘉,妈妈……妈妈真的……”
陆荷哽咽着,试图再去说些什么,可却泣不成声,所有声音都堵在喉咙里。
盛嘉的眼眶也泛起红,他强忍着即将决堤的泪水,将一张纸巾缓缓推向坐在陆荷手边的陈乐康。
从今往后,陪伴在母亲身边的,将会是这个人了。
这场对话里一直没说话的陈乐康,怔怔地看着递到面前的纸巾,抬眼与盛嘉四目相对。
那张秀丽的脸上除了微红的眼眶,依旧保持着初见时的沉静温和,仿佛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他妥善地收纳在了心底。
这个人,是他的哥哥。
是他亲手拆散的家庭里,最无辜的受害者。
是母亲为了保护他,不得不舍弃的另一个孩子。
是……
他永远亏欠的人。
一股混杂着悔恨与羞愧的悲伤涌上心头。
陈乐康曾天真地以为母亲与盛嘉之间的纠葛与自己无关,直到此刻,或许更早,从几天前开始,他才惊觉,自己的存在与幸福,对盛嘉而言就是最残忍的伤害。
盛嘉本可以哀求母亲留下,也可以执意跟随母亲离开,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目送着那个背影远去。
这些年,盛嘉是如何独自熬过来的?
面对家暴的父亲、离去的母亲,还有一个从未听见他灵魂呼救的爱人。
陈乐康颤抖着接过那张纸巾,指尖触到盛嘉掌心的瞬间,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
他第一次体会到某种血脉相连的痛楚,原来兄弟之间的感应,竟是这般沉重。
“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泪水夺眶而出,陈乐康的声音嘶哑,说出的话牵连出泣音,手抖得连一张纸巾都握不稳。
道歉早已失去意义,也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可望着盛嘉平静的面容,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了无力的“对不起”。
在盛嘉灰暗的二十年人生里,陈乐康并非有意,却占尽了本该属于兄长的关爱,二十年后,他再一次重蹈覆辙。
那天余向杭骂得对,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为了一时的欢愉,他伤害的竟是为他牺牲了幸福的家人。
这份亏欠,陈乐康永远无法偿还,更没有资格肯求盛嘉的原谅。
无论是母亲,还是他,他们都是施害者。
而施害者,从来都不配得去乞求受害者的宽恕。
尽管盛嘉始终无法真正原谅母亲,却依然在意着她的喜怒。
但当他看见陈乐康为陆荷拭去泪水、轻声安慰的画面时,那份萦绕心头多年的酸楚,终于还是化作了解脱的释然。
……
……
“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们没再多聊,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该告别的时候,盛嘉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原以为这一刻会情绪失控,或是临阵退缩,但出乎意料地,内心深处始终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也许,今天这场对话,这个结局,早已在他潜意识里预演过无数次。
只是从前一直缺乏面对的勇气,而一旦迈出第一步,剩下的路反而变得清晰起来。
陈乐康哑声应下,陆荷依旧哭得不能自已,盛嘉没有去看母亲的脸,也没有再听她的哭声。
在原地静立片刻,他终于迈开脚步。
眼前相拥的母子二人,让他突然无比渴望见到周子斐。
就在这时,衣袖传来轻微的拉扯感,他低下头,看见陆荷颤抖的手正攥着他的袖口。
“嘉嘉,妈妈真的……希望你幸福。”
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幸福。
永远不再为谁流泪,永远笑得开怀。
陆荷紧紧抓着儿子的衣袖,目光急切地搜寻着那双弯弯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不舍——
她真的要失去这个孩子了吗?
失去那个曾经每晚蜷在她怀里,瘦小得像只猫崽,还会用脸颊亲昵蹭着她的孩子?
盛嘉沉默片刻,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他轻轻握住陆荷的手,温暖的掌心短暂相触,随后却转向了陈乐康,语气郑重道:
“陈乐康,你要照顾好她。”
目光重新落回陆荷脸上,他怀着最后的眷恋,细细描摹这张被岁月改变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