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回头望了眼二楼的雅间,声音低下来,阴声道:“八成是我那三妹在作祟。”
谢青崖眉眼冷峻,闻言捏紧了拳心,扭头道:“殿下何出此言?此事从头至尾便是李瑞煽动举子闹事,您并无证据指证靖安公主,李瑞也并无证据指证殿下您。若您此刻入宫不打自招,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太子闻言脚步微顿,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
亲兵跟在太子身后亦步亦趋,谢青崖在太子身旁并肩而行。一行人出了酒肆,行至朱雀大街,前方便是巍然的承天门。
谢青崖不动声色地四下环顾,眸光忽地一闪,视线紧跟着道旁擦身而过的一辆华盖马车。
天色昏暗,夜幕缓缓下沉。傍晚的凉风拂过,掀开了马车帘的一角,露出车内端坐之人半张妍丽的侧脸。
不点而朱的薄唇紧抿着,几缕青丝垂落在耳畔,掩映着刀裁般锐利的下颌线。
谢青崖心口一跳,正欲定睛细看之时,风落无痕,车帘重又阖上,马车也疾行远去了。
……
傍晚时分,赵嘉容赶在宵禁前一路乘马车回城。马车疾驰,马蹄敲击在朱雀大街的石板路上,清脆作响。
她草草沐浴后换了身金丝绣牡丹的广袖百迭裙,对插着袖袍,端坐于马车内,闭着眼沉思。
临近承天门时,她出声命车夫拐弯,绕行至丹凤门入宫。
把守宫门的侍卫验过了她递过去的鱼符,自然而然地放了行。
宫内禁行马车,赵嘉容搭着陈宝德的手下车,与之一道步行入宫。
陈宝德紧跟在公主身后,一路盯着公主的衣角,不敢抬头,心慌得厉害。
待行至紫宸殿时,天色已然晕开了乌墨。宫内的宫女内侍们纷纷点上了灯笼。
紫宸殿前当值的宦官瞧着有些面生,见公主至,躬身行礼后,直起身道:“圣人正与荣相公在殿内下棋,公主若有何事,且在外候上片刻罢。”
殿前悬挂的灯笼随着晚风微晃,投下一片蒙昧的光影。
公主闻言蹙眉,见这宦官并无进去通报的意思,不由问:“魏监呢?”
“师父正在殿内伺候圣人,走不开,特意叮咛了奴婢,要在此守好,不得让人惊扰圣人和荣相公对弈的雅兴。”那官宦拈着嗓子道。
赵嘉容轻哼了一声,侧身绕过他,径直入殿。
那宦官始料未及,瞪大眼,忙不迭跟上去阻拦,又被其后的陈宝德给挡住了。
殿前一众宦官侍卫见此正欲上前拦人,忽见魏监自殿内而出,沉声道:“请公主入殿。”
魏监的意思那便是皇帝的意思,众人一下子散开,各自重归其位。
赵嘉容神色分毫未变,低头轻抚了下袖摆的褶皱,尔后挺直肩背,移步入殿。
紫宸殿中,太元帝和荣相相对而坐,正中是一局几乎摆满黑白棋子的棋局。
“靖安来了?”皇帝抬头望了她一眼,似是很高兴见她,抬手招她近前去,又让宦官给她端来了热茶。
荣相则起身略给她行了一礼后,又坐了回去。
皇帝垂眼看着棋局,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
赵嘉容察言观色,轻抿了一口手中的热茶便将之搁在一旁去了,随后拥略带忧心的语气出声问:“父皇可是头疾又犯了?儿臣近来在钟太医那新学了一套按摩的法子,缓解头痛颇为有效,不若现下让父皇试试?”
太元帝又掐了掐眉心,闷声道:“是有些阵痛,连着喝了这许久的药,竟是毫无用处。”
赵嘉容会意,抬头看向脸色僵硬的荣相,替皇帝下逐客令,语气温和:“天色不早了,舅父若有何要紧之事,明日再与陛下相商也不迟。陛下头疾作,今晚恐难再陪舅父下棋了,棋未下完,便下回接着再下罢。”
她言及此,侧头睨了眼皇帝身后的宦官魏修德:“魏监,送荣相公出宫去罢。”
荣相紧拧着眉心,眯着眼盯着瞧了她半晌。
琢磨了片刻,他终是缓缓起身告退:“那老臣今日便不叨扰陛下了,明日再与陛下下完这局棋。”
太元帝暗自长出一口气。
待得那老狐狸终于舍得走人了,皇帝眼一抬,见下端坐着的长女,眉心又不自觉的蹙了下。
赵嘉容缓缓抬头,面上浮出一抹温顺柔和的笑意,轻声道:“父皇可还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