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委屈得很:“砍哪不好,砍到了腰……这若有个好歹,臣往后还怎么伺候公主。”
她听了,没好气地道:“伺候我的人多了,用不着你。”
虽则听起来惊心动魄,但自今日碰面以来见他一直生龙活虎的样子,且眼下还有心思扮可怜,想来也并无大碍。
他闻言沉默了几息,忽而越紧地拥住她,低声道:“公主,臣想一辈子伺候您。”
北地的春夜尚有几分寒意,偶尔钻进被窝的几丝凉气,抵挡不住年轻男人滚烫的气息。
赵嘉容贴在他炙热的胸膛上,整个身子也跟着暖和起来。
她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和自己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一辈子太长了,总会腻的。”她喟叹了一声。江山易改,人心易变。
这一声飘飘然,七旋八转地叹进谢青崖的心里,让他顿觉危机四伏。喜新厌旧,人之常情。
他不由地深深懊悔起来,恨自己当初太迟钝,虚度了太多光阴。
他胡思乱想了很多。想到当年甘露殿里公主埋头读书的样子,想到成婚时二人同执的那根红绸带,想到亲吻时她红润的脸颊,想到朝堂上她卓然而立、字字珠玑,想到舆图上城池间那跳动飞跃的指尖……
疲倦渐渐袭来,谢青崖眼皮子越来越沉,这才现公主早已睡熟了。
他低头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随后也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睡去。
……
赵嘉容一夜无梦,很久不曾睡得如此踏实。这简陋的厢房没有柔软的卧榻,轻盈的丝质绒被,没有遮光遮风的帘帐,也没有沁人心脾的安神香。
翌日醒来时,浓烈的阳光自窗户缝隙间照进来,斜斜洒在她身上,有些烫。
身旁已空空如也。
有两道影子映在窗纸上,一人扶剑而立,一人垂作揖。
那二人说话的声音很低,隔着薄薄一层窗户纸,听不真切。
她眯眼瞧着,目光浅浅勾勒那道扶剑而立的人影。高挺的鼻梁,清晰的下颌,挺直的肩背……利落的线条勾连在一起,连模糊的影子也能窥出几分俊朗的气度。
忽又见那人影在窗户纸上一闪,消失了。
伴随着一声极轻的启门声,适才那人影一下子光鲜了起来,像是从皮影戏的幕布底下探出来,显露出原本鲜亮的色泽。
“公主醒了?”谢青崖推门入室,便见公主已然睁开了眼,眸光清亮。
他怀里揣着个博山炉,铜质的,做工算不得精细,炉身一侧有轻微的凹陷。攻城前,这刺史府里的家当就被张孝检转移了大半,在如今剩下的歪瓜裂枣里寻出一个品相不错的熏炉当真不大容易。
幸而肃州城内的香料铺子尚余些上等的存货。
赵嘉容望着他将博山炉放在桌案上,揭开炉盖挑了下炉中香料,一股馥郁的香气随即在室内飘散开来。
她轻吸了一口气,让那香气缓慢地沁入肺腑。
是她平日里惯用的檀香。
谢青崖安置好香炉,转头去净了手,取来了公主的衣袍。
赵嘉容撑着手肘想要起身之时,才觉浑身酸痛,使不上劲。这几日没日没夜地在马上颠簸,全靠一口气撑着,到如今泄了气,才觉皮肉之痛。
她一皱眉,他便察觉了,忙不迭上前来扶了一把。
公主在榻边坐正了,安静地垂眼望着他屈膝跪在地上,为她穿鞋袜。他修长有力的手舞刀弄枪之余,也能细致地照料人。
末了,她双脚踩在地上站直了,自然而然地摊开手,等着他为她穿衣。
玄色的圆领袍松松罩在身上,须先在内侧打个结,再自领口到腰间一一扣上。
谢青崖低头,认真地为公主扣衣带。
二人之间不足咫尺,她嗅到他身上浓烈的檀香气息。
那俊朗的眉眼近在眼前,神情专注又柔和。
赵嘉容凝视了许久那红润的唇,没忍住微仰头,亲了上去。
他正系着她腰间的衣带,嘴唇上突如其来的温热甜香,让他顿时僵了一下。待回过神来,想要回吻过去时,她又蜻蜓点水一般退了回去。
他被勾得意犹未尽,立时便低头追上去,却吻在了她的手掌心里。他心下痒,轻舔了一下她的手心。
公主不为所动,很有浅尝辄止的定力,手掌轻按在他脸上,将他的脑袋推开了些。
随后她收回手,低头理了理衣摆的褶皱,吩咐道:“让杨辉来见我。”
谢青崖一顿,道:“公主还未用膳……”
她侧头往窗外瞧了眼,见日头高悬,估摸着已是正午时分,也的确有些饿了。
“臣让厨房备了些清淡小菜,公主先用过膳再忙公务罢。”他适时道。
公主颔应允。
……
杨辉正在营地视察凉州军操练,接到谢大将军着人传的话,当即放下手边的事,有些忐忑地往刺史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