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崖依旧僵着脸,不为所动。
赵嘉容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意已决。”
他不动如山。
哄了一会儿见哄不好,她便烦了,坐直身子,哼了一声:“谢青崖,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你才来的西北吧?”
他闷声道:“自是不会。臣知公主是受圣人威胁,是为了宫里的瑞安公主,更是为了前程。”
公主不置可否,又问:“谢青崖,你说凉州军为何会听令于我?”
他不假思索地答:“自然是因凉州刺史刘肃为公主所驱使。”
“我记得你攻破沙洲时,刘肃在凉州设宴庆贺,将上座让位于我。底下一众王公贵族心中皆不服,只是碍于淫威,按下不表罢了。”她思及此,哂笑了一下,又道,“而今日,军帐议事时,你起身让座于我,情形与那日已大为不同了。”
谢青崖怔了一下,一下子明白过来。
公主要服众。
要得军心。
“可,”他思前想后,仍是放心不下,“公主又何必亲身犯险?”
第73章
靖安公主决定要做的事,这世上无人能拦得住。
这么多年,回回都是他缴械投降。
谢青崖见她神色坚定,便知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不由轻叹口气。
他转身去取桌案上的行军图,点了支烛。一室乍然亮起,有些晃眼,他以手拢住烛光,将之移向榻前。
赵嘉容垂眸望去,见他取来朱笔,在图上勾出了几个地点。
他细致地讲解起敌军大营驻扎之处的地形。
她此前虽已将地形图看过无数遍,此刻认真听着他讲,现许多图上看不出的细节。
行军打仗靠的是真刀真枪,纸上谈兵终究只得皮毛。
“你准备如何潜进去?”她问。
谢青崖答:“这个不难,趁夜色杀几个守卫,悄无声息摸进去就是了。”
公主却半晌未应,沉思了片刻,忽然道:“依我看,不如直接光明正大走大门进去。”
他闻言,一时间有些茫然。
赵嘉容解释道:“我的护卫之中有个安西出身的,熟知安西军中事务,让他扮作安西军去给赫达送信。”
谢青崖眼眸倏地睁大,定定望着公主烛火下明媚的脸容。他脑中思绪万千,还未出声,只听她又道——
“荣建与吐蕃勾结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如若明日吐蕃并未撤兵,则安西的消息尚不曾传到赫达帐中,我们的人假扮安西军传信便是安全的。”
“妙哉!”他有些激动起来,忍不住以拳击掌,“如若能借此机会击杀赫达,那便再好不过了。”
她嘴角微勾,却是道:“赫达狡诈,一招击杀恐怕不易。”
他冷静了几分,道:“无妨,只要主帅帐中生乱,敌军措手不及之下必然是一盘散沙。”
公主颔。
这时忽闻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响,她猛地扭头望过去。只见窗牖半敞,窗外夜色漆黑,浓如泼墨,有晚风吹动窗纸。
她心神一松,道:“时辰不早,明日还有硬仗,早些歇息。”
晚风轻拂,那一星烛火在轻纱幔帐前微微摇曳,那方圆丈余的光圈也随着晚风轻摇。
谢青崖借着烛光细瞧公主的神色,瞥见适才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不禁有些怔。
闻风吹草动,如惊弓之鸟。
他想起多年前初入西北军营的自己,大敌当前,时时刻刻绷着一根弦,夜里也睡不踏实,稍有异动便惊醒,抄起长枪便往外冲。
这是行伍之人才有的紧张。
公主平日里便总是睡不好,如今四处颠沛,日夜奔驰,恐怕已多日不曾睡过一个整觉。
“大军驻守,今夜必定无虞,公主且安心睡吧。”谢青崖沉声道,随后低头吹熄了蜡烛。
室内重又归于黑暗,他正欲起身,打算再去巡视一番城防,却不料被一只微凉的手给拦住了。
赵嘉容抬手握住他手臂,四两拨千斤一般,轻轻一扯,人便被她拉上了榻。
她心里笑,躺下去时又嗅到了他身上沐浴过后的清香,这下没忍住笑出声:“你都洗干净了送过来,还往哪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