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阿弟在典合军,此次……英勇牺牲了。”卢尽忠道。
此言一出,那士卒立马红了眼眶。
卢尽忠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家中有老母,年迈多病,你兄弟二人皆入伍,如今又只剩了你一个,实在艰难。朝廷的抚恤金下来还有些时日,这些银子先拿回去给你母亲买药吧。”
那士卒几近落泪,跪了下去:“将军大恩!某无以为报。”
“区区小事,何须如此?”卢尽忠赶紧将人扶起来,转头又叹了口气,“只可惜李达一时糊涂……若是不违抗军令,待公主一箭射杀赫达再动手,此次典合军又岂会死伤惨重……”
那士卒捏紧了拳头:“将军说得是!我那阿弟便是弓箭手,临行前还与我道,此次公主定能射杀赫达,哪曾想那李将军刚愎自用,竟敢违抗军令,害得我们这么多弟兄白白送死,无辜送命!”
卢尽忠安慰道:“好在此战大胜,朝廷必有封赏,也可告慰战士们的在天之灵。”
那士卒点头,告了退,神色却依旧难掩愤恨。
……
晌午时分,陆勇自营中急匆匆往官衙去,刚一进门,气还未喘匀,便道:“公主!营中有人闹事,打起来了!”
靖安公主正在用午膳,闻言搁了筷子,不紧不慢地用帕子擦了擦嘴唇,尔后道:“讨公道,怎么能叫闹事呢?”
陆勇心下暗惊,顿时明白此事是公主在背后推波助澜。
“属下失言,请公主恕罪。乃是典合军中几个小卒为讨公道,冲动之下以下犯上,打伤了李达将军。李将军为肃军纪、立威信,意欲严惩闹事之人,遭全军反抗……”他言罢,静等公主示下。
“去跟卢尽忠说一声,让他给这位李将军指条明路。”赵嘉容语气轻快,好似真心实意为人筹谋,“此处容不下,这西北天高地阔总有留人之处,你说是吧?”
私自离城几乎等同于叛逃,何况如今战事尚未平定,联军共守于阗抵抗外敌,离开于阗城,还有何处可去呢?
陆勇一时间想不明白,也不多想,只管领了命去办事:“公主所言极是,属下即刻便去。”
他走之后,厢房内再次恢复一片寂静。
榻边案几上搁着一只青瓷药碗,药味浓郁,熏得人晕。
赵嘉容端起药碗,试了下冷热,捏开谢青崖的紧闭的嘴,给他一勺一勺喂药。
人昏迷不醒,全无配合,实在是有些艰难。一整碗汤药洒了一半,他领口衣襟被药汁染成棕色。
她把空瓷碗搁在一旁,拿帕子给他擦了擦。衣裳上的药汁擦不干净,多看一眼都叫人心烦意乱。
她索性扔了帕子,撇开头不再瞧他,声音闷闷的。
“谢青崖,我见不得你这副鬼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你哪儿来的胆子睡这么久,倒让我来伺候你?”
“你再不醒,我便回京去,公主府有的是侍臣为我寻欢作乐。我久不归京,前些时日柳灵均写信给我盼我回府,说他学了个新曲子要弹给我听。你死了也好,你那屋子正好腾出来给他住。”
她絮絮叨叨,自言自语。
不曾想当真被他听见了。
谢青崖正费劲地睁开眼,嘴唇翕动了半晌,艰难开口,嗓音沙哑:“……什么曲子?”
赵嘉容眼眸微缩,倏地回过头,只见他正睁眼望着她,眼神委屈得很。
“臣也会弹曲……公主您别走。”
第77章
赵嘉容见他醒了,怔了片刻,尔后立时便想起身去叫郎中。
谁知刚一起身,便被人牢牢攥住了手腕。
谢青崖脸上的神情是惊慌失措的,眉心紧拧,眼睫飞快地扑闪,似乎费了很大劲才能一直睁着眼望着她。
瞧他神智并未恢复清明,她越想去叫郎中来瞧瞧。可他人都没完全醒过来,抓着她的手却力气不小。
她挣了一下没挣脱开,又不敢用太大劲,怕牵动了他的伤口,于是一时之间竟动弹不得。他掌心滚烫,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如火燎一般烧起来,连带她整个人也热了起来。
她蹙眉道:“你松手,我去叫郎中来。”
“……公主您别走。”他倔强得很,怎么也不肯松开手,生怕他一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说话时沙哑的声音里竟带着几分哀求,“臣什么都会,琴、笛、鼓……公主您想听哪曲子?不会的,臣也可以学,臣学得很快的。公主想听什么,臣都可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