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抬手轻捏了一下他烫的耳垂,轻笑着道:“谢大将军岂是言而无信之人?柳灵均精通音律,你若要赢过他,可得下些苦功夫了。”
他好胜心起,哼了一声,应战道:“我还能被他比下去了不成。”
赵嘉容还从未见过他拨弦弄琴,一时之间还真生出些期待,道:“那我便等着大开眼界了。”
她言罢,忽然摸到他背后一片濡湿,当即皱了眉。胡闹这么一场,险些忘了他伤得有多重,折腾之下,伤口定是又裂开了,在渗血。
“你的伤要重新包扎。起开,我去叫郎中过来。”她道。
他却不放手,仍紧紧抱着她,越地用劲了,脸埋在她肩窝,闷声道:“公主让我再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她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有多后怕,怕他未曾护好她,怕那砍向公主的刀锋他失手没拦住,怕受伤流血危在旦夕之人是公主。
他昏迷不醒,意识昏沉之时,反反复复回到昨夜的战场之上。
他恨极了自己未能杀死赫达,不得已让其出逃,成为公主的负担。待他快马加鞭赶过去之时,他竟一眼望见公主被敌军针锋相对,已成包围之势,无路可逃。他带着公主突出重围,却一时不察,竟让那从旁侧突然袭来的一把快刀眼见着便要砍了下来,刀风凌厉,直直冲着公主而去……
脑海中是喷涌而出的鲜血,扑面而来,将世界皆染成了血红色。
他甚至梦见她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低低地对他说,她好疼。
“幸好。”他低低喟叹。
她下意识问:“幸好什么?”
谢青崖不语。
幸好他拦住了那一刀,幸好受伤的不是她。
他不说,赵嘉容也能猜个大概,沉默了片刻,又出声催促他包扎伤口。
他不理会,反而出声问:“公主要回京吗?”
“你又胡闹什么?”她捏了捏他的脸颊,“我真的不走。”
他不信:“吐蕃大军已退,于阗城再无威胁,公主身为监军,不用回京复命吗?”
她摇头道:“至少还要去趟安西。你好好养伤,待你养好伤,便一道出征伐安西。皇帝的这块心病也该治一治了。”
“公主又何必亲去?西北不毛之地,越往北,气候越差。公主又有咳疾,受不得风寒。”
赵嘉容仰头往窗外瞧了一眼,道:“已近盛夏,这艳阳高照的,若是在京都,都要用上冰鉴饮冷淘了。再说,我倒是觉折腾这许久,硬撑下来之后,身子骨比以往强了不少,说不定等明年春狩,我也能同你们一道去围猎。到时候打几只兔子回来,拎回府里,用火烤着吃。”
她说话间,目光流转,顾盼生辉。
谢青崖喜欢公主这般灵动的样子。她平日里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苟言笑,常年道袍加身,头戴莲花玉冠,好似从不曾为这凡尘俗世动过心。
他嘴角微勾,接话道:“兔子肉最嫩,火候把控得宜,撒些调料,的确是人间美味。”
思及如今安西的局势,她又沉默了片刻,不再关心兔肉。
须臾后,她又唤了一声:“谢青崖。”
他依然立刻道:“臣在。”
“我想学剑,你赶紧养好伤,教我剑术防身。”她道,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愣了一下:“……学剑?”
原以为公主此番遇险,日后便不会再以身犯险。谁知她经此一役痛定思痛,认为弓箭乃远距离作战,近战毫无战斗力,因而要再学剑术以备近战。
此次让公主身陷险境,到底让谢青崖生出无穷的后怕,不免有些迟疑。若是再学了剑,往后恐怕就更拦不住公主涉险了。思虑再三后,他方答应下来。如今公主身在军营之中,学点武艺防身总是没有坏处的。
赵嘉容瞥了眼榻边搁着的长剑,本想出言将之收归己有,思及众人皆见谢大将军常佩此剑,早已识得,遂作罢了。
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稳妥的,手握刀剑,能护住自己,也能护住他人。而非如昨夜那般,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为了保护自己而受重伤,甚至命在旦夕。
她思及他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便忍不住蹙眉。
“疼吗?”她轻声问。
谢青崖没作声,脑袋在公主肩窝蹭了蹭。
细密的丝在她颈项间揉成一团,温热的呼吸也喷洒在她莹润细腻的皮肤上。她觉得有些痒,忍不住往旁侧躲了一下。
他又追了上来,斩钉截铁地道:“疼!很疼。”
她推不开,轻哼了一声,道:“谢大将军,你身上全是血腥味,很臭。要知道柳灵均一日沐浴要两次,用香胰子清洗,随身佩戴香囊,远远便能闻见淡雅的香气。”
这一字一句在耳边炸开,他浑身都僵硬了:“……公主怎么知道得这么细致?”
赵嘉容一脸嫌弃:“好多男人身上都很臭的,夏日里上朝,有的大臣不修边幅、不爱干净,那股子味儿隔老远都能闻到,臭死了。公主府西院住了那么多男人,不设点规矩约束一下,岂不是脏了我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