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预诚也看了黄葭一眼,只想自家阿姊排布事宜,一贯是稳妥的,今日怎会临场换人?
婢子捧着漆盘上前,盘中一对青瓷卺杯以红绳相系,黄葭望过去,只见那杯上分别刻了“坤”“乾”二字。
李娘子忙不叠接过,将酒杯斟至七分满:“请新人饮合卺酒——”
王预诚执杯的手很稳,却在袁侍青伸手时稍顿片刻。
两人的手在喜服的广袖下交错而过,没有对视,酒水在杯中轻晃,映出了彼此模糊的倒影。
饮尽时,红绳绷直,李娘子笑道:“红线牵缘,百年好合——”
烛花又爆,袁侍青始终垂首,平静得有些怪异。
王预诚的目光掠过她紧绷的脸,转身将手中杯子放回案上,那杯中的酒水却是分毫未动。
“礼成——”李娘子拖着长音,袖中早备好的铜钱,哗啦啦撒向床榻。
满屋喜娘齐声道喜。
听着道喜声此起彼伏,王预诚蹙了蹙眉,袖袍一扬,“都出去领赏吧。”
洞房的喧嚣渐散。
一衆喜娘退出新房,聚在回廊下分喜钱。
夜风拂过,檐下红灯笼摇晃不止,投下斑驳光影。
黄葭走了出来,心中微凉。
李娘子从绣囊里数出碎银,挨个分派,轮到黄葭时,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将五钱银子拍在她手心:“原定的林娘子忽然找不见人,你今日是赶上了,这钱来得——只一眨眼工夫。”
一旁穿着绛比甲的喜娘凑过来,也笑道:“素园为这事准备了大半月,偏在这个当口不见人影,真是没福了。”
黄葭捏着银子,指腹摩挲过银两的细纹,不觉有些蹊跷。
夜风忽急,吹得灯笼里的烛火猛地一跳。
她转过脸,馀光瞥见影壁後有一道黑影倏地闪过。
这身形丶这步态——
韩同勖?
这个名字落入脑海。
她心下起疑,只觉有事发生,攥紧银子追了出去。
身後传来喜娘们的惊呼。
“黄姑娘——”
“她这是做什麽去?”
雨後的石板路上,脚步声很是清晰。
黄葭奔去,拐过影壁时,那道人影已在月洞门处一闪而逝,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喘着气停下,走过长长的甬道,手心不知何时已沾满冷汗。
擡起头时,才发觉四周景致已全然陌生。
这里没有灯,黑暗像潮水般涌来。
夜雾已漫过小径,将回廊丶假山笼在一片朦胧中。
韩同勖立在山石後,冷眼望着十步开外的那抹青灰身影,竟无声地笑了。
黄葭喘着粗气,方才追得急,此刻竟不辨方向。
这是她第二回来王家,有些路还不熟。
往後回了几步,只见远处出现了几点灯笼,正摇晃着向她靠近,顿时心头一松。
——是几个小厮挑着大漆盒丶瓷杯丶银壶并几匹大红绸缎走来。
她忙上前问路。
领头的仆役打量她一身喜娘打扮,笑道:“姑娘怎走到这偏僻处来了?这儿是堆放杂物器具的厢房,离正堂远着呢。”
他指了条小径:“顺着这路往东,过两道月洞门,见着那株老槐树便右转。”
黄葭道了谢,本欲再问方才有无看见人影,几人已匆匆往库房去了。
她按着指的路,缓缓前行。
穿过了一道月洞门後,隐约听得正堂方向传来戏班子的唱和,这才确信没走错。
转过老树,果见远处灯火熠熠,宴席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