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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第2页）

季明川抿唇一笑，不再说话。

除夕夜，家家灯火通明，一路街道清冷，不少门厅都关门歇业，只有鲜艳的对联挂在门口，慷慨分几分节日的热闹。程英简独自开车驶在高架桥上，车厢内冷冷清清的，车载音响放着不知什麽音调的老歌。窗外隐隐烁烁的光影打在他脸上，倒让他的眉目渡上一层淡淡的落寞。

很快，车辆停在程家的别墅门口，程英简在车厢内抽尽一支香烟，在干冷的空气中抖落了一层烟灰。他擡眼望向灯火辉煌的程家大门，老管家正站在门口朝他微笑。他记得十几岁的年纪，他在外面疯玩一天，回到家的时候，母亲也总在玄关处的灯光下等他回家。他记得那种灯光的温度，昏暗又柔和，给他母亲每一根发丝都渡上一层柔意。想来二十多年来，他人生中对亲情一半的观感都来源于记忆中对母亲形容的勾勒。

“大少爷。”管家笑着接过他的大衣外套，“董事长和夫人在家里等您呢。”

思绪恍然断线，程英简咀嚼了一下管家口中的字眼，冷笑一声，“夫人，她让你叫的”

管家缄默不言，显然夹在中间很为难。

程英简将烟头熄灭，眉宇间透着不耐烦:“别让我再听见这个称呼，不然你卷铺盖滚蛋。”

“是是……”管家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他当然知道这位大少爷说一不二的性格。当年屋里这位冒牌夫人的亲儿子丶程家的私生子，不就是被这位大少爷斩草除根，到现在都找不到下落吗？几乎没有人会相信对自己弟弟下死手的人会对旁人留几分仁慈。

程英简大步跨上楼梯，这栋房子的一切都让他无所适从，他皱了皱鼻子，推开的门的一瞬间对上他便宜後娘僞善的笑脸，很好，本来是无所适从，现在恶心的他快将隔夜饭吐出来了。

“建宇，大少爷回来了。”郑文芝看着客厅内的男人温声招呼程英简。

“挡道了，让一让。”

程英简随手一挥，越过笑容温和的郑文芝，径直往客厅走去。不等他爹招呼，他已经坐到了沙发上，“爸，除夕快乐，恭喜您又添一岁。”

“以後和文芝说话别这麽难听……”程建宇看起来对程英简的态度极为不满，“她现在是你继母，这个家的女主人。”

程英简将保姆递到手里的茶杯啪嗒放到水晶面的茶几上，打断了他爸的话，“行了，更难听的话我还没说呢。”

“你……”

程建宇脸色一青，但想到当年程英简发起疯来六亲不认的样子，到底还是没能发作起来，他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几年都不回家了，一回来就知道呛你老子。”

“您别说让我呛您的话啊。”程英简无所谓的剥了个橘子。

“英蔓呢？她大哥回来怎麽不下来迎一迎”程建宇问郑文芝。

郑文芝温柔一笑:“英蔓在练钢琴呢，马上下来。”

程英简懒得管他这妹妹弹钢琴还是弹棉花，只要别来他面前作死，他就谢天谢地。

等他和自己亲爹尬聊了几句商业上的动向，一个怯生生的人影从别墅二楼渡下来。那是个八九岁的女孩，穿着一身雪纺的白纱裙，脸庞素白干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嵌在睫毛密长的眼睛里，是副相当漂亮的样貌。

郑文芝将女孩推到程英简面前，语气柔和又坚定:“蔓蔓，快叫大哥。”

程英蔓支吾着不敢说话，郑文芝的语气却越发不容置喙:“蔓蔓，忘了妈妈对你的教育了吗？”

一听这话，程英蔓竟然颤抖起来，好像很畏惧母亲所谓的教育一样。终于，她沙哑着张开嘴巴:“大哥好。”

“好。”程英简简单附和了一声，从钱包摸出一张银行卡放到桌子上，“密码在卡後，就当是压岁钱。”

看程英蔓迟迟没有动作，程英简蹙眉:“不要”

程建宇开口:“英蔓，你哥给你你就拿着，一家人客气什麽。”

程英蔓还是那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看着银行卡迟迟不敢动作，眼神中流露出胆怯和畏惧，只是小心翼翼的打量母亲的神色。见状，程英简索性也懒得管她，打开手机处理工作短信。

“去拿，蔓蔓。”郑文芝温和道。

程英蔓以一种反应过激的动作将银行卡拿起来。她伸手的时候胳膊上的袖子往上滑了一截，隐约能看到手背上几条青紫的印迹，像是被什麽东西抽打过得痕迹。程英简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她的胳膊，问:“胳膊怎麽回事儿”

程建宇问:“什麽怎麽回事儿？”

程英简将她袖子撩上去，细小的胳膊上布满了层叠的紫青痕迹，看上去狰狞又恐怖。程建宇大梦初醒，“谁打的，英蔓，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程建宇的嗓门赛炮仗，吓得程英蔓瑟瑟发抖。

程英简无奈，止住他爸不断的逼问，放开了抗拒回答的程英蔓。左右也不是他亲妹妹，她有自己的亲爹亲妈，轮不到自己来操心。程英蔓被放开後往後退了几步，将求助的目光放在母亲身上，眼眶很快逼出一圈眼泪，粘在睫毛上，让程英简産生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好像在哪里也看到过这样一双朦胧的泪眼。

“肯定是教钢琴的曹老师，我一开始就觉得她面相刻薄，果然是个心狠的。”

郑文芝惊讶的跪坐在女儿身前，她捧起女儿瑟缩的手臂，眼泪不住的掉，“就算蔓蔓琴弹得不好，她也不能下这样的死手啊，蔓蔓，是不是钢琴老师打的你，妈妈这就给你换一个新老师。”

在母亲强硬的目光下，程英蔓慢慢点了点头，然後她将袖子迅速拉了下来，将自己藏在了沙发旁的角落里。

见状，程建宇却摸了摸鼻子:“那个教钢琴的曹老师看着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建宇，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郑文芝泪眼婆娑的看着程建宇。

“行了行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大过年的犯不上为这事吵。”程建宇烦躁的摆手，示意郑文芝不要再提这事。

郑文芝在程建宇面前一向温顺并且有些川剧变脸的属性在的，见状她一擦眼泪，立刻换上一张和气的笑脸，转变口气道，“也是，大过年的，不提这些晦气事了，蔓蔓，回房间继续练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