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极其荒谬、极其恐怖、足以让他脑袋立刻远离脖子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窜入李德福的脑海——难道陛下他对林学士有意思?
李德福的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腔,冷汗瞬间浸透了厚重的宦官袍服,后背一片冰凉。
他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用尽毕生定力才勉强稳住身形,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砖缝里,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引来陛下的注意。
不可能,应该不可能,陛下对林大人只是看重,毕竟林大人是难得的青年才俊,陛下爱才,是他胡思乱想了。
李德福心里宽慰自己。
萧彻说出那一句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他看着被自己拍在案上、已经皱巴巴的纸笺,再看看下方吓得魂不附体的李德福,猛地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眸中的惊涛骇浪已被强行压下。
萧彻沉默地坐回龙椅,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扶手上敲击着,目光落在虚空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德福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像三生三世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许久,萧彻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然恢复了平日的语调:“李德福。”
“老奴在。”李德福一个激灵。
“传朕口谕。”萧彻的目光扫过那封惹祸的密报,“翰林学士林砚,勤勉任事,忠谨可嘉,赐南海珍珠一斛,以示嘉勉。”
李德福懵了。
就这?
哎哟陛下哎!闹什么呢?
但李德福哪敢多问半个字,立刻躬身应道:“是,老奴遵旨。”
李德福躬身便要退下,脚步虚浮,恨不得立刻飞出这令人窒息的大殿。
“站住。”萧彻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钉住了李德福的脚步。
李德福心脏又是一缩,僵硬地转回身,头几乎垂到地上:“陛下还有何吩咐?”
萧彻的目光并未看他,只是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今日之事,尤其是朕方才所言,若透露出去半个字……”
“老奴不敢!”李德福“噗通”跪倒在地,“老奴今日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嗯。”萧彻从喉间挤出一个音节,算是认可了他的表态,挥了挥手,“去吧。”
“是。”李德福手脚发软地爬起来,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暖阁,轻轻带上殿门。
厚重的殿门隔绝内外,也仿佛将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彻底封存。
暖阁内终于只剩下萧彻一人。
银炭仍在铜炉里安静燃烧,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暖融如春,却驱不散萧彻周身散发的冷意。
以及帝王的一点茫然。
萧彻抬手,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对自己方才的失态感到一阵懊恼。
他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痴心妄想,以为是谁都能配得上林砚的吗?”
这句话在萧彻脑海里反复回响。
配不配得上?何时轮到他这个皇帝来评判臣子的婚配对象了?这与他何干?
理智告诉他,这荒谬绝伦,逾越了君臣本分,甚至不可理喻。
可情感上,那股无名火却烧得他心绪不宁,尤其是想到密报中提及,林砚的母亲文韫夫人,似乎并未明确拒绝,反而应下了好些夫人的邀约。
那些夫人会带着家中适龄的女儿、侄女、外甥女……像展示珍宝一样,送到林砚面前。
林砚呢?他虽在奏报里抱怨,说什么“暂未敢虑”,可若是文韫夫人坚持,若是他真的遇到了合眼缘的女子呢?
萧彻猛地闭上眼,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些不受控制的画面,可心头那股难以言喻的滞闷与烦躁却愈发清晰。
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只是看到一个得用的臣子被家务事困扰,心生不耐?
还是不喜那些官员试图通过联姻拉拢他看重的人才,搅乱朝局?
似乎都说得通,却又似乎都隔了一层,隔靴搔痒。
那种感觉,更像是一种属于自己的珍宝,正在被旁人觊觎、触碰,而引发的本能的不悦与排斥。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萧彻自己都惊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一切归咎于近日政务繁忙所致的情绪不稳。
对,定是如此。
他重新拿起一份奏折,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国家大事上。
然而萧彻并未将奏折里的内容看进去,甚至奏折上的字迹却仿佛都变成了林砚那带着点小小怨念的笔迹,还有那些“蕙质兰心”、“温婉贤淑”的陌生女子面容在他眼前晃动。
这想象出来的画面让萧彻胸中那股滞闷之气骤然加剧。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