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漆成淡粉色的房间,书桌上则是那一年最新很贵的电脑,一整面书架上都是各种各样的书,从儿童文学到艰涩的名著,大床还很浪漫地垂下帐幔,像是公主能睡的大床。
床上,摆放着半床的玩偶。
不得不承认,喻棠母亲还活着的那几年,喻棠被养得很好,有什么最好的也都是在满足喻棠。
喻棠把玩偶和母亲的东西放在一起,他忽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知津。
半蹲在地上,苍白荏弱的脸蛋灰扑扑的,喻棠双手合十,有些恳求地询问:“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我觉得我们现在是朋友,我可能……只有你这个朋友了。所以,这件事也只能交给你。”
谢知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发出声音的,是朋友两个字刺痛了他,还是喻棠那张故作轻松的表情刺痛了他?
喻棠像是在交代自己后事一样,一点点数着自己能够记下来的事情:“要是我死了,这件房子就卖掉,钱就捐给福利院,随便哪里都可以,或者你亲自帮我给那些需要资助的孩子怎么样?”
“你自己……不都还是孩子……”谢知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心脏像是被一重一重的锁链结结实实地捆扎起来,又被成千上万的尖刺穿透,让他连正常地跟喻棠说话都做不到。
喻棠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百叶窗中漏下来的光线落在喻棠的身上,喻棠就像……主动献祭自己血肉来救人活命的艳鬼,精气神被一丝丝抽离,他笑着看向谢知津:“我是小朋友,不过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对小朋友下手了?”
谢知津的耳边逐渐漫上一层绯红。
在那样冷白的皮肤上,这点红晕显得格外明晰。
喻棠继续整理东西,很多东西,都只有喻棠自己才知道要放在哪里,要怎么处理。
“还有这些玩偶,能不能跟我妈妈的遗物一起烧掉?那些书你看着来,要是有人想要送出去也可以的,随你处理……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喻棠有些不安地抬起眼皮看着谢知津。
他很害怕……害怕,他以为的朋友也只不过是在一厢情愿而已。
因为他现在身边空无一人,向前无所期待,向后空无一人。不管怎么看,都是失败的、毫无希冀的一生。
谢知津攥着喻棠细瘦的手腕,蹲下来和喻棠平视:“我有一套闲置的房子,到时候把你想放的东西带过去就够了,不需要你耗费什么心神。”
喻棠点了点头。
谢知津的视线落在房间中的某一处,指着:“那是什么?”
“是相册,是小时候拍摄的一点照片,你要看看吗?”喻棠也看到了角落中的那本相册,哪怕过了这么多年,颜色也依然鲜亮。
谢知津点头,他越来越发现,喻棠就像是一个无穷尽的宝藏,吸引着他主动靠近……探索。哪怕喻棠看起来孓然一身,像是隔着冰封的城堡在看着他,触碰着,摸到了一手的浮冷。
*
白色艳阳的照耀下,银白色的沙滩无比柔软。
经过开发后的海岛,充满了与世隔绝和现代感。一幢别墅安然伫立其中,被层层叠叠的绿荫所环绕,一家人等上岸,早就有穿着黑白色统一制服的仆人在等待。来自不同国家的佣人说着各种口音的英语,欢迎着主人的到来。
岛上可以泡温泉,做美容项目,也可以野钓,或者其他项目。
之前还处于开发阶段,喻姜只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的存在,他爱玩,对这地方存了点好奇心,但真正登这座岛,意向之中的兴趣却丝毫没有。
缺了什么……
缺了喻棠。
要是喻棠也会出现在这里,他的内心或许就不会这么空落落的。追在他身后左一句小姜又一句小姜,殷切地问他要不要吃水果。漂亮的面容堪称颠倒众生,却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他身上。
喻昭不用多说,对谁都是冷淡。
能朝夕相处的人就只剩下他,喻棠刚来到喻家时,喻姜就能感受到喻棠的小心谨慎和讨好,五六点起来学着做饭,弄得满脸都是面粉,最后得到一顿斥责。
“家里不是有厨师?又不是短你吃喝了,摆出这副可怜委屈的样子给谁看?”
小孩子对外界情绪的感知才会更加敏感,其他人的冷漠,喻姜能理他,就已经算是独特,哪怕这份搭理总是伴随着难听的咒骂,喻棠也愿意主动靠近。
毕竟……比咒骂更加难以忍受的就是被当成空气。
只是,人最无法离开的也恰恰就是空气。
当喻棠离开之后,他才能感受到那种微妙的不悦。
蜿蜒的小河像是一条漂亮的玉带,有漂流,喻姜立刻换上救生服,跟着喻昭一同坐了上去。
两个成年人坐在上面也丝毫不显得拥挤,清凉的河水湍急,激流勇进。
“爸呢?他怎么不过来。”喻姜随口问了一句。
“去喝酒了。妈去做美容了。”喻昭索性把母亲的去向也说了,他的声音冷淡,哪怕对于自己的父母亲也没什么感情深重。
在水中颠簸,两个人的身上都湿透了,喻姜考完试就把头发染了烫了,他本来就长得俊美,染了银蓝色的头发简直像是从动漫中走出来的,焦糖色的眼珠子像是很美味的、咖啡味的糖果,喻姜曲着长腿,状若不经意吐槽了一句:“妈以前还不显,反正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做美容了。”
喻家这对夫妻的基因都很好,喻夫人保养得很好,她的长相本来就是不容易变老的顶好皮相,可现在去做美容的次数越来越多。
像喻夫人这样的身份地位,哪怕没有喻北言,也多的是年轻人愿意凑过来讨好,她根本就不需要这么焦虑自己的外貌,这也就是为什么喻姜会觉得奇怪。
对自己追求年轻已经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
前几天,喻姜还听到了喻夫人歇斯底里的嘶吼,她照着镜子,打翻化妆台上的所有东西,“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老?”
刚招进来工作没多久的、二十来岁的小保姆被辞退了,只留下了相貌稍微平常一些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