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客三三两两散去,南星本已站起,见状又坐回台上,好整以暇地观望。
华州富庶,民风开放,娘子们亦大胆热情,那日见绛夭做男装打扮,她疑惑不解。
绛夭说是因为城主千金及笄礼时扮作儿郎,表明她要像儿郎般顶天立地,志在四方。自那之后,女扮男装就成了华州新的风尚。
谢澄指着那盏精巧的兔子灯,缓缓开口:“开个价吧。”
冬儿嗤笑:“华州城里,还没人敢从我手里买东西。”
“九州之内,也没有我买不起的东西。”谢澄如是说。
冬儿复又打量谢澄。
衣裳并不华丽,可绣工超凡。宽肩窄腰,明明生了双多情潋滟的桃花眼,可处处透着的疏离孤傲,为他平添人中龙凤的气度。
这话说的狂妄,但从他嘴里说出来非但不惹人嫌,还犹为可信。
“郎君是中州人?”
中州乃大齐皇都遗址,虽说几百年前大齐覆灭,九州再无王朝。可天潢贵胄、门阀世家的血脉依旧盘亘在中州,占据着人间的权力与财富。
冬儿静静等着谢澄的回应,却发现他的目光直直越过自己。
她顺着那道视线回头——一位梳着长辫的清冷美人正闲适地倚在座旁,眉宇间有一股不容忽视的笃定与从容。
她的底气从何而来?冬儿心下不解。在她看来,这般金丝雀,若非倚仗身旁男子的宠爱,何以如此坦然?
回过神时,谢澄已径直走向看台,含笑朝那女子伸出手。那盏费心赢来的虎灯被他随意递出,他抬手轻轻捻了捻她的耳垂,姿态亲昵而珍重。
面对她时,他敛去了所有傲慢与疏离。那双桃花眼像是终于盼得了归鸟,漾开毫不掩饰的柔情蜜意,勾人心魄,引人沉沦。可瞧那女子对自家郎君的兴趣,还没对虎灯的浓烈。
两人相偕往最后一个把戏“蟾宫折桂”走去。稍作迟疑,冬儿也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杯杯不离夜已临——梦
疏星残月映重门——中
天、下、一、绝——人
[摸头]有没有人发现呀?
第77章悦仙灯会(二)
“蟾宫折桂”的场地是一汪池塘,水面上铺着错落的桂花砖,只够单足落脚。池塘中红鲤游弋,就显得独一只的金黄色的胖鲤鱼格外扎眼。
规则也很简单。二十人踩在桂花砖上摸鱼,可游走,可碰撞,落水出局,捉到黄金鲤者胜。
可不知为何,却无一人报名。
“郎君可敢和我比一场?我自幼习武,你要赢我可不容易。”冬儿追过来问道。三局两胜,这蟾宫折桂便是二人的决胜之局。
谢澄x闻言,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抽。南星方才还笑他身为仙君与凡人相争,即便不动用灵力,亦是胜之不武。
他侧首,果见南星唇边含着一抹了然的笑意。
这笑落在冬儿眼里,就藏着几分嘲弄和轻蔑了。她原本觉得谢澄颇合她眼缘,想招他做赘婿,可得知谢澄来自中州且已有佳人在侧,她便歇了心思。这样的郎君,多半是不愿入赘的。
男人多的是,她不屑于抢,却无法忍受被人嘲弄。既如此,冬儿反倒不肯轻易罢休。
她目光移向南星,自下而上审视道:“灯月交辉,竟也不及娘子光彩照人,难怪兄台如此珍视,寸步不离护在身侧,想是怕这街市人流,唐突了佳人吧。”
“只是……”冬儿话锋一转,“娘子这般娇柔的人儿,合该藏在金屋玉阁中,细细呵护。灯会喧闹,等会儿兄台与我比试时怕惊着娘子,不若我做东,为娘子寻一清净雅处歇息?”
冬儿断定谢澄出身名门望族,郎君少年时都贪恋美人,红烛昏罗帐,白马纵轻风,而南星的从容不过是依附于他的宠眷。
只是她没注意到随着讲出这番话,气氛越来越凝滞。
在听到“娇柔”两字时,谢澄原本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弧度。
娇柔?他垂眸望向面不改色的南星。
恐怕是鬼市初遇时,南星戴鬼面,于万丈冥河之上逞技留给他的印象过深,谢澄难以想象师妹和这两字有何关联。
怒气被荒诞可笑盖过。
“姑娘叫冬儿?”南星微笑着开口,目光清亮,仿佛能洞穿人心,“我倒有个问题想请教。”
冬儿:“你说来听听。”
“姑娘你除了食指侧有些执笔的薄茧,双手莹润如玉,这可不是吃过苦的手。明明同是金玉阁中养就的,何以你便觉得,换上男装,就比深闺女子高一等?”
“我跟你们中州女子不同!”冬儿瞟了眼南星道:“重门深锁,楼台巍峨,为博郎君一丝宠爱,勾心斗角万千争夺。我要的,便是像那些儿郎一般建功立业。着男装,便是为表鸿鹄之志!”
中州,皇朝遗都,世家云集。
谢、王、崔三大家也是自中州迁往瀛洲的,瀛洲不入九州之列,如此说来,谢澄也是中州人。
南星深深看了谢澄一眼,笑意不达眼底:“一丝宠爱,万千争夺,听着倒是热闹。”
谢澄心头一紧。刚解释清楚姚宝祯,这又是哪来的无妄之灾?他侧身低语:“师妹,我的情天里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一个”被咬得很重,醋味大的不行。这件事已经成了谢澄心里过不去的坎,一丝宠爱万千争夺,还真是说他心坎上了。
这说的可不就是他谢澄吗?
南星:“……怎么又提。”